经济观察报 记者 丁文婷 2013年深秋,林雨被公司从福州调到上海总部工作。由于身在外地看房不方便,他租下了同事转租的一套房子——一栋位于静安区曹家渡的住宅楼,1梯24户。
“房子离公司只隔一条马路,比较方便。”当林雨扛着行李第一次迈进房子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房间只有15平方米,生活痕迹非常重。卫生间和厨房在入户门两侧,紧邻着飘窗摆放着一张床、一只柜子和一张椅子。厨房老旧泛黄的冰箱、油腻的微波炉,都让林雨感到一阵心酸。
更让他记忆犹新的是交房租时的痛苦,3500块钱的月租占他工资的四分之一,押3付1,“1万多块钱一下子没了”。
一到冬天,林雨总觉得屋里漏风。更无处寻踪的是灰尘,每天下班回来,他都能在桌上捕获到一层灰絮。更让他头疼的是,房子时不时出现些小毛病,不是洗脸池坏了,就是下水道堵了。林雨只能自己动手修理。
林雨也想租好一些的房子。但租房软件里大部分是个人出租房源,出租屋都比较老旧,环境好点的房源永远是“万里挑一”。
差强人意的房子
林雨不是没想过找公寓居住,但公寓房源少,公司附近“想要找到一家合适靠谱的不容易”。
根据中金研报,租房市场80%以上的需求,由分散式房源消化,这些房源普遍存在质量低下、配套匮乏、租户保障体系弱等问题。对租客来说,高质量、集中式产品无疑是优选,但目前品牌运营商在租房市场渗透率不足10%,供给严重不足。“完全就是为了工作,感觉就是在生存。”勉强住了一年半后,林雨决定回福州老家工作。
2017年,为了获得更好的工作机会,时隔3年林雨再度返沪。这一次,他将目光投向了租住环境更好、性价比更高的公租房。
但他发现,公司所在地普陀区曹家渡附近并没有公租房项目。如果要申请公租房项目,可能需要住到偏僻一些的地方,不仅临近地铁的房源非常少,而且排队也至少需要1-2年时间。林雨只能断了住公租房的念头。
事实上,上海自2011年就开始发展公租房,房源总量逐年攀升。根据克而瑞租售数据,截至2020年底,上海已累计供应公租房房源达15.2万套。但与数百万的市场租赁需求相比,仍然十分不平衡,有上万人在轮候排公租房的路途中。人口稠密、需求旺盛的主城区公租房数量更是相对较少,难以满足需求。
林雨只能将租房预算提高了20%,租下一套位于普陀金沙江路的房子。那是一个上海特色的以“村”命名的老公房小区,没有电梯。林雨住在顶楼。
这次的房屋配置,与第一次租到的房子别无二致——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只凳子。房间稍微大了一些,但卫生环境差强人意。林雨入住的第一件事情就自己拿上胶枪修起了破损的淋浴房。由于厨房实在“下不去手”,林雨几乎不怎么开火,就是回来睡个觉。与之相对的是,他需要付出每月4300元的租金。
2019年,一个新的工作机会使得林雨的工作地点换到了闵行。领导无意中的一句话,也成为吸引林雨的一个理由,“这边远离市中心,租房子很便宜的。”
但找了几天房的林雨发现,公司附近多是连排小别墅,学区房居多,并不合适。林雨又把看房半径扩大到松江九亭、闵行七宝,但直到新公司报道那天,林雨一直没能找到满意的房子。
入职当天,林雨只能将全部家当搬上车,拉到公司报道。在配置电脑的功夫,林雨开车到离公司不远的一家酒店式公寓参观,“环境和我以前租的房子完全不一样。”房间里微波炉、电冰箱、电磁灶配套齐全,还有管家对接服务。林雨当即拍板,签下协议,带着车里的家当们入住新家,一住就是三年。
这个华住集团旗下的公寓,暂时打消了林雨此前关于装修甲醛超标、长租公寓企业暴雷跑路等一系列顾虑。但三年间,林雨租住的一居室租金,也从第一年的每月3700元,逐年涨至4900元。“今年想续签的时候,酒店公寓方给出超5000元的价格,算上水电费和停车费,每个月要将近6000块钱,这已经超过了我能承受的范围了。”林雨决定不再继续再签。
寻找像家的地方
但摆在林雨眼前的现实问题是:接下来住哪?
事情在今年3月份的一天迎来转机。那是一个工作日,林雨走在下班回住处的路上,一排排整齐崭新、白灰相间的楼盘吸引了他的目光。硕大的广告牌上写着“莘社区”,上面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那头的人告诉林雨,虽然前期信息无法完全确认,但确定的是,房子将会以比较亲民的价格出租。
彼时,林雨并不清楚那是一个保障性租赁住房项目,但项目的外观和环境吸引了他。那是一个典型的居住社区,采光、通风更好,价格也更优惠。林雨决定等。
莘社区是闵行区首批人才公寓项目,属于保障性租赁住房体系。2021年7月,为重点解决城市新市民、青年人住房难题,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发展保障性租赁住房的意见》,首次在国家层面明确了我国住房保障体系的顶层设计,强调加快建设保障性租赁住房,并在土地、金融、财税等多个领域给予强力政策支持。
低租金是保障性租赁住房一个显著特点。根据不同城市规定,保租房租金对同地段同品质产品可比租金的比例上限在85-95折之间,年租金涨幅也有最高不超过5%的限制。
在按照要求提交与公司签订的劳动合同和上海无房证明后,今年9月,林雨终于搬进了一间40多平方米的一居室,租金每月不到4300元。这个价格大概是周围市场价格的8.5折。除租金打折,水电费的实惠也更加显著。
电视剧《安家》里的一段台词,让林雨十分有共鸣。大意是漂泊在外的打工一族,的确需要一个能够住得舒服一点的地方,因为大家本身工作压力都很大。一个租户的要求其实非常简单,价格合理,周边的环境简单,有一定的管理服务和配套。
根据规划,“十四五”时期,全国40个重点城市计划新增保障性租赁住房650万套(间),预计可帮助解决近2000万人的住房困难。从供应目标看,江苏、上海、北京、河南等人口流入大省的目标均在40万套及以上。
今年年初,上海市就确立了全年建设筹措保障性租赁住房17.3万套(间)的目标任务。保障性租赁住房也弥补了公租房供应的不足,且更着眼于解决年轻人的居住困难,旨在让上海的年轻人和新市民更好安居乐业。
林雨从事的是音响相关的工作,现在下班回家后,他最享受的时刻就是打开音响,听听歌。周末有时也开始做做饭。“感觉很舒服。”他最中意的是房间里的两个大窗户,非常明亮,他很多时候会站在阳台上吹吹风。“现在的居住环境,让我觉得下班回家是件很放松的事情,下班就尽量往家赶。”以前或许叫做生存,林雨感叹现在的感觉才更像生活。
从前,考虑到上海的高房价,林雨没有在上海买房安家的打算。但去年开始,他把社保交在了上海,有了想买一套自己房子的打算。
不安定感是背后最大的推手。林雨表示,一路的租房体验都不算好,还有房东临时卖房、涨租金、转租等一系列担忧和麻烦事,他想要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此外,每年都要花费掉数万元的房租,月租稍微添上些预算,可能就够得上一个小房子的月供。但上海的高房价也让他心生犹豫,“我是刚需,自住需求就是一个小的一居室,环境好一些就行。”
但即使薪资已经达到上海平均工资的数倍,买一套小一居室仍然较难实现。因为即使地处外环外,公司附近次新房每平米的价格,仍直逼10万元。300万元—400万元的预算,可能只买得到一套老公房的小一居。
林雨仍记得第一次进入房间后,自己向管家提的一个问题:“你们这个房子可以卖吗?”这就是林雨心目中理想的小房子。
在沪工作了6年,林雨准备着手办个居住证,这是他此前从未有萌生的想法,“以前,我觉得上海只是一个打工的地方,安居还得回老家”。
入住莘社区也让林雨对在上海买房这件事更“随缘”了一些。这里有包括充电桩、充足的停车位、健身中心、快递在内的各种配套服务,“有这些,我已经觉得很好了。”
林雨观察,周围很多沪漂朋友“强行”上车也要购买一套房,大部分是因为小孩的读书问题。他觉得,如果这个问题能在租赁人群中得到解决,买房或许并不会成为90%异乡人眼中迫切的“刚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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