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山大龙湫 黄清峰 作)
吴重生/文
黄清峰是我北京画院花鸟画高研班的同班同学,每次北京画院上大课,他都早早地来到教室里,泡上一杯茶,找最前排的位置坐下,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掏出本子和笔,认真听讲,认真记笔记。我通常坐在他的后一排,他那专心听讲的样子,在我眼皮底下一览无余。
有一次课间时同学们聚在一起聊天,清峰兄得知我彼时的工作单位就在朝阳公园路上,当场提出要求去我单位玩。就这样,课后,他随我一起到了单位。到我单位后,他四处转悠,然后问我一个问题:“你单位里有画画的地儿吗?”我说“有个会议室,双休日不开会时,可以铺上毛毡画画。”他闻言大喜:“那我双休日来你这里画画可否?”
黄清峰比我年长数岁,长得浓眉大眼,胡子拉碴,给人以不修边幅的印象。他面部皱纹多,说话带有浓重的河南口音。学画画是他毕生的愿望。因为爱画至深,在知天命之年,他下决心将自己一手创办的服装厂交给女儿打理,跑到北京来,一个人在孔雀城雅清园租了一套房间,专心画画。到北京画院研修班学习后,北京画院相继举办过齐白石、吴昌硕等名家书画展,黄清峰逢展必到,没有落下过任何一场展览,这让我大为羡慕。张仁芝主讲山水画的写生课,他听了大受启发;张鉴主讲徐渭的大写意画,他听得如痴如醉。有一次,王明明先生主讲中国画创作,他特地带了一个很大的茶杯,早早地来到会场,找到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坐下。那神情,仿佛“入定”了一般。
记得2020年2月27日那天,清峰一大早从河北廊坊出发,一个人驱车前来北京找我,目的就是为了请我给他新完成的六尺整张的《墨荷图》题款。当时正是疫情管控期间,小区大门不让进。为了满足他的愿望,我只得用袋子装了墨汁和毛笔出去,到山水文园东园的马路边上,趴在他的汽车引擎盖上题词。记得当时天色阴冷,风很大,黄清峰用双手紧紧在压住纸的两角,我才勉强完成了题款。其实我的字离专业书法家的水平相距甚远,但清峰不以为意,一直在说“题得很好,太感谢了!”
2020年9月9 日,是北京画院研修班的最后一堂课,院领导要来给每一位学员发结业证书,并合影留念。可惜当天是小女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我答应过要送她上学,只得又向画院办公室请假了。黄清峰主动帮我代领了结业证书。
有一段时间,清峰在山西石板岩写生,发现那里的小米特别好吃,特意买了两袋西河底特产金小米,北京后专程送到我家里来。他的脸黑红黑红的,额头上沁着汗,从汽车后备箱捧出鼓鼓的米袋的情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清峰兄真是一个有心人!
黄清峰出生在河南农村,自幼酷爱画画,没有宣纸,就捡废旧报纸作画,甚至在泥地用树枝作笔涂抹;没有教材,就找报纸和杂志上的插图作样本,“依样画葫芦”;没有毛笔和颜料,就用自己烧制的碳条作画。所谓碳条,就是挑选粗细适中的杨柳条,剥皮后在土灶烧制完成的焦木条。
唐代画家张璪有言:“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造化”,即大自然,“心源”即作者内心的感悟。以造化为师的少年黄清峰在实践中逐步掌握了一定的绘画技巧。20世纪80年代,农村装修新房时兴挂玻璃画,清峰便无师自通地画起玻璃画来。他画山画水画花画鸟,乡亲们喜欢什么,他就画什么。他负责作画,姐姐和弟弟负责卖画,产供销“一条龙”。多年后回顾那一段画玻璃画的经历,黄清峰感慨:“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的我根本不懂什么叫技法,纯粹是勤奋加天赋,跟着感觉画,没想到乡亲们对我的画挺喜欢。因为售价很便宜,生意一直很不错。”
读大学,创业,结婚,生子,在完成人生的几件大事之后,黄清峰念念不忘画画,他想找回自己的初心,回到“画”里去。他的家人对他的这一决定很支持。他无党无派,也没有体制内的束缚,心之所向,步之所履,胸中的丘壑,心底有烟云,笔下有乾坤。他从写生着手,太行山、泰山、庐山、黄山、凤凰古城……祖国的大好河山,留下了他长途跋涉的身影。
2021年秋天,他决定到江西景德镇画瓷画,一连画了三个月,没离开过工作室半步。我在微信朋友圈偶然发现他的动态,便给他语音留言:“画瓷画感觉如何?有空帮我画一幅!”他秒回:“画瓷画很好玩!你要几幅就画几幅。”,过了几秒钟,又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不过有一个要求,我在老家搞了一个画室,你帮我题写一下名字,我想好了,就三个字‘图南堂’。”
图南堂?作为一个在北方工作的南方人,生来就对“南”字敏感。我认识一位传媒界大咖,微信名“南方在北”,令人遐想。图南,典故名,《庄子集释》卷一上〈内篇·逍遥游〉。“背负青天……而后乃今将图南。” “图南”谓南飞,南征。后遂以“图南”等比喻人的志向远大。清峰兄年近花甲,用笔墨丹青开启他的“人生第二春”,真可谓“烈士暮年,壮志不已”!
当天,刚好,北京越竹斋的潘筱英总经理送来一刀竹纸。“越竹斋”的竹纸采用富阳嫩竹为原料,坚守手工古法,严选配料,经年漂晒,所制竹纸经北京林业大学专家鉴定,有千年之寿。于是,便用“越竹斋”竹纸手书十余幅“图南堂”,一并快递给正在“中国瓷都”景德镇挥汗作瓷画的黄清峰,让他自选一幅。
我每常想,等我退休了,也学清峰兄,一天到晚全国各地跑,到处写生,画画。我虽先后求学于浙江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北京画院和中国人民大学画院,但“纸上得来终觉浅”。我知道要提高画艺,写生是必经之途,但愿能及早补上这一课。届时,相约清峰兄共登五岳,诚人生之乐事也!
(雁荡山大龙湫 黄清峰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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