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有声|王光乐:自由停留为抽象的东西

泰康空间2022-06-16 17:50

王光乐/文


如果从字面上还原“写实”绘画的概念形成,这个“描绘真实”的词组重心会落在“真实”上。经过中央美院油画系一画室的古典写实绘画训练,我不仅掌握了“写生”的技能,而且也获得了超出绘画的部分——我开始从认识论的角度思考客观对象。我发现,在自己描绘“真实”外部世界时,如果将“描绘”换成“量化”,那么这个操作完全可以归入科学工作的范围。

大学的写实绘画教育,是一套系统化的绘制现实图形的工作方法。也是在对这套方法的学习中,我开始觉察到自己的意识方式:它属于从小学教育开始的朴素唯物主义,或到大学掌握的科学世界观。这个借助于绘画实践的觉察,源于客观,而目标在我这却分裂成两个:到底是绘画还是对象?那一刻能回答的是,凭着绘画永远不能到达物质。

我把问题的主旨转回绘画,我的意识也由此转入本体论。在我身上发生的变化是,在客观描绘一个对象时时,我开始让对象进入我而不是进入我的绘画。然而,外部经验世界的流变经由感官接收也会发生改变,一如赫拉克利特所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在感官接收外部信息时,我根本来不及做感受的输出。但是,输出还是源源不断到来,因为在意识的整合之下,感受由此转为更稳定的概念知识。

这个被描绘的外部世界因而也不是真正的外部世界。从这个逻辑上,我们也能够理解为什么优秀的具象绘画总是优秀在“写”而非在“实”。基于这个认识,我开始抛弃题材,寻求来自内部的表达。

写实指向的外部世界,是我生存的所在。现在那不再是我绘画结束的地方而是开始,我完全投入这个世界。然而,在这个外在世界中产生的感受和意识,最大的特征是经验性的,而经验总是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因为它总是没有稳定的相同的外部条件。于是,这种我与外部的关涉又产生了一个相反的关系需求,那就是,世界由我建构出来,本体的源头也因此指向了“我”。从绘画的角度来说,问题的主旨又转到了那个“写”的主体。

对“我”的觉察,最好的遗产在笛卡尔那里,所谓“我思故我在”。他用“我思”区别了自然意识与人的精神现象。“我思”是一种没有任何外部经验、纯粹自我的非自然现象,区别出人性是万物之中唯一的确定性。这个现象并非神秘,只是稀缺。举例来说,它将我们爱问的“我将去向何方?”改为“我不想知道我将去向何方”。再如特蕾莎修女的回答句式“人们不讲道理、思想谬误、自我中心。不管怎样,还是要爱他们”。在这些例子中,我们得到一种内部确定性,感觉到超出经验的某些东西,而它们就是确立经验成为可能的依据。

这些依据都是超验的,突破了一个个的日常经验问题,把我的问题引入终极的面向。当我拿起画笔再次表达时,死亡、孤独、自由、无意义就成为了我的主题,我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已无关外部世界,只需折返自身。对意识内容的新感受所产生的表达形式最终变成了我的绘画。

我没有把自己归入抽象艺术家的行列,因为相对于理念的抽象,艺术的抽象并不纯粹。画布上的点、线、面都只是“点、线、面”这个人性建构出的纯粹理念的投影。理念抽取的过程正好是要清洗掉艺术需要保留的感性质素,这包括声、色、味、触的所有的经验。然而我还是基于抽象来工作的,我认为艺术的抽象与哲学的抽象是含混在一起的,因为在理性不能到达的地方,绘画的自身语言规则会作出这两者的严格划分。而这个状态就是蒙德里安初创抽象的情形,我觉得这应该也是经过观念艺术洗礼后的抽象与形式的关系。

艺术的抽象不描绘自然,而是不断剥离外部世界,但它最终还是感性的。抽象的独特价值在于它是观念的但仍可被感知,在于其中的自然或现实经验与理念世界并非分割的时空关系,它们居然在当下同在。

保持一种内部确定性并非抽象艺术所特有,它也是艺术区别于其他意识形态的方面。这个向内的选择是自由的,它停留为抽象的东西,并不寻求现实的实现度,这就是艺术可以含混、可以逻辑矛盾之处,比如你觉得“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是适恰的,那么可以说你就是在艺术的意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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