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动用“改变命运工具箱”中“考研”之前,我经常在箱中取用的另一个工具是逃离。我喜欢鼓励自己在某个周末悄悄消失两天,去德州去石家庄还是去天津甚至北京,要看彼时的经济状况或在大城市借宿的可能。在候车室坐等天明的时候也是有的,但只能偶一为之。更多的时候,是短途逃离,当天来回。比如去石家庄或德州,抵达之后,先买回程票,然后逛书店,花完身上所有的钱即打道回府。这类逃离的“代表作”,是1985年我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买了张车票就回了老家。十几天后,同事见面,并没有几个人感到惊讶,仿佛我一直天天上班一样。这让我感到了自己的无足轻重。那些让人沮丧的日子啊……
随着生活变化,这种间歇性逃离越来越不方便了,而“我不属于这里”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那正是自己本领不大却坚信自己怀才不遇的年龄,也是满世界的人都在改变命运而人人又觉得自己机会太少的时代。
去年我在公号文章中提到,1988年,我给老朋友郑铁生写过一篇报告文学《寻找另一个世界》,在《衡水日报》发了大半个版。我对铁生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写你写得很深刻。他先是说,你这么讲我很高兴;马上又说,其实你是借我写你自己。
他说得也不错。我把主题定为“寻找另一个世界”,正是要借郑铁生的故事,表达我的一种向往。文中有段文字说:
“郑铁生常常被一种感觉搞得不知如何是好。这种感觉许多人都有过———也许有那么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生活得竟然如此疲惫如此无聊如此无可奈何,没有任何味道,你很想重新活一次,很想换一种活法试试。你需要另一种空间,另一个世界。这另一个世界不在天国也不在地狱,郑铁生说,你得自己活着去找。
对完整经历过1980年代的人来说,1988年是个相当特殊而难忘的年份。大城市我不清楚,即以当时的中小城市如我所在的衡水而论,许多人的生活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很不安分了。那时候,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流行,街上飘荡着齐秦《外面的世界》的旋律。有人突然出走了从此没有任何消息。有人到处求人批钢筋、化肥指标然后转手倒卖。远在东北的堂兄给我来信说他那里有几车皮玉米看能不能找到买家。同班同学贾跃平说,人家海南都在倒卖汽车呢……
这就说到了海南。关于1988年的海南求职失败,我好像写过不止一次了。那算得上是一次决绝地逃离,然而结局却是无功而返。正因这无功而返,才有后来的月夜苦思、奋起考研这回事。
忽然想起去年写公号回忆到这一段时,跃平和我曾有一番微信钩沉与推演。当时我就感叹:记忆是多么地靠不住!他说了一些与我求职遭拒有关的细节,我听着却像是无中生有的虚构。需要费神费力、一想再想之后,才得以慢慢打捞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我为此一再惊讶不已。
【未完待续】
胡洪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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