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希/文
快乐,难吗?
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说,快乐是指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近日读了杨定一博士写的《不合理的快乐》这本书,引发了我的思考。
杨定一博士是纽约洛克菲勒大学康奈尔医学院生化博士,美籍华人,这本书围绕快乐问题展开了论述,内容丰富,从生理学、神经、化学、文学、社会学、心理学、哲学等角度阐述了快乐的机理,引导人们把追求的快乐转化成在的喜悦,从而无时无刻不找到快乐。
第一个问题,是快乐为了生存还是生存为了快乐?
快乐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书中论述,快乐是演化颁给生存的奖品,是人类生存进化自带的机制。人体中支持快乐的内在机制有多巴胺、内啡肽、脑清素等。多巴胺是期待系统,面向未来,以希望的名义引领我们快乐地规划、行动、追求。希腊神话中潘多拉的魔盒为人类留下的唯一但最重要的好东西就是希望。中国人讲生生不息,也是此义。内啡肽是立足当下,吃顿饭,拥抱一下,做运动,都能产生内啡肽,带来愉悦。佛家讲,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走路时走路,专心当下,就得大欢喜。血清素是防御系统,对坏心情刹车,产生安全感,使自我感觉良好,心情平静安宁,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如果每天垂头丧气,哪还能有力气好好活吗?这多种机制作用下来,人类就从智人一路进化,坚韧地活到了现在。
可以只要快乐不要痛苦吗?研究表明,正向情绪和负向情绪产生于大脑的不同部位,不是一个地方管,两者不排斥,各自独立,之间还存在微妙复杂的关系。伊壁鸠鲁说,痛苦比享乐更好,长时间忍受痛苦之后,更大的快乐自然来到我们身上。人们也有这样的体会,当经历了很强烈的快乐之后,往往会有很深的感伤或空虚。现在有句话叫痛并快乐着,也颇有深意,也许痛苦更能激发出一种更深的快乐,与天地、与困难、与自己斗争,其乐无穷?
消费型快乐模式亟待改变。现代社会诚然发展了,富裕了,但制度规则越来越多,机器智能无处不在,管理控制越来越细,信息知识过度荷载,专业化分工束缚愈紧,人成为一个庞大社会机器的小小零件,但小零件却有大头脑,思维依然活跃,想的多,能做的少,期望与现实落差大,于是常常不快乐。庞大的快乐产业就应运而生了。快乐成了产品、产业,从各种设备、场景、体验,到不断翻新的商业模式和娱乐产业,刺激你的感官,唤起你的梦想,激发你的欲望,对冲你的焦虑,花点钱就可以忘记不如意的现实、不光鲜的人生、不自主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人们兴高采烈地坐上了花钱、挣钱甚至借钱买快乐的隆隆列车上,成了不知疲倦的快乐追求者和消费者,甚至成了快乐的奴隶,忘了自己真正的存在和需要,不知道这是不是现代文明的代价?改变过度依赖经济、科技、消费的外向性不可持续的快乐模式,而以环境、自我、精神为主去缔造内在简约自然的快乐模式,应该是社会和文明可持续发展的题中之义。
第二个问题,快乐是转瞬即逝的吗?
越强烈的快乐持续时间越短。快乐,从字面意思看,就好像含着一种悲伤,似乎昙花一现。白居易诗云:“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玻璃脆”。布里克曼和坎贝尔两位学者在1971年提出“享乐跑步机”,描述了享乐适应的概念,意指不管透过怎样强烈的刺激,人的快乐会很快回到定数。一个人拥有愈多,会期待更多。通过物质享乐的方式来追求快乐就像一台享乐跑步机,不但没有尽头,而且要维持一定的快乐程度,就必须不断的走,越走越快,如果速度慢了或停止反而感受到失落或跌落。对快乐的过度追求成了不快乐的根源。
平淡平凡的快乐更为持久。人间有味是清欢。通向平淡快乐的途径不外乎三种:一是滋味淡一些,步子慢一些。平平淡淡才是真。再强烈的情绪也会很快就过去,所以快乐宁肯小而经常,而痛苦要干脆,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快乐的总量有限,那就细水长流。二是从实到虚,从物质到精神。中国文化追求悠远、清淡、空灵,从古琴的韵味,到国画的意境,从文字的简洁,到生活的淡泊,创造出一种言有尽、物有节而意无穷的境界,是人类文化的高级形式。这种快乐绵延几千年,至今还滋润着我们的心田,愉悦着我们的精神。西方文化充分彰显了人的力量和人性的丰富,细腻、浓烈、澎湃、极致,对比强烈,层次分明,气势宏大,富于想像力和创造力。两种文明,两种类型,相互补充,相得益彰,足以赏心悦目,成为持久的快乐源泉。三是从追求到发现。“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快乐也是如此,与其费尽心机、苦心寻觅,不如敞开心胸,卸下负担,以轻松的心情和善于发现的眼睛看自然、看世界,则快乐无处不在。宋朝无门慧开禅师有诗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
第三个问题,如何得到真正的快乐?
人生短短几个秋,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为什么要不快乐呢?但如何得到真正的快乐?
掌握主动。1967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赛里格曼实验证明,长期累积下来的无力感会使人对一切失去兴趣,不再积极作为,容易导致抑郁症。正向心理学主张要解决人生的问题和困难,不是从问题困难和失败去检讨,而是要彻底颠覆跳开问题,把渺小无力感转向可操控的自信和力量。人的自由是绝对的,是从内而外的,是无法剥夺的。任何环境下,人总是会有一定的自主性,摆脱物质和精神的束缚,这正是生命的力量和价值。正如当下的疫情,虽然对生活工作有很大的影响,但每一个变化都蕴含着契机,何妨不善加思考运用,读点书,学点新东西,思考深层次的问题,向内发力。只要掌握主动权,变消极等待为积极行动,快乐就会油然而生。
静待花开。“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静下来,才能体会更深的快乐。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尝试静坐、站桩等方式。杨定一博士在书中也介绍了静修的方法,就是臣服和参。臣服听起来挺吓人,像回到了封建社会,其实是一种谦逊的心态,用儒家的话说就是敬畏,是接受更客观广阔的存在,不被主观的狭隘的情绪念头所绑架,在安静中倾听世界和自然的声音,进行对话和接轨,寻求超越和领悟,这也就是参。静还有一种含义就是等待,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世间有一种快乐,需要忍耐,需要安静,需要放眼未来,让时间去成就那经历风霜后相逢的会心一笑。
快乐的真正奥秘其实在我们自己。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普陀。我们的大脑有1,000亿个神经元,就像银河中的星星那么多,宇宙的银河是个大宇宙,而我们的头脑就是小宇宙,是一个量子厂,神经元的传递速度可以到每秒120米,大脑有很强的可塑性,欧洲一项脑研究表明,直到人类达到90岁高龄,健康大脑仍有新的神经元在持续发育。因此,人生真正的财富和快乐源泉不在外部,就在我们自己自身。古罗马政治家、斯多葛派哲学家塞涅卡说:“学会高兴吧… ,一旦你发现了从哪里获得它,那么它就不会消逝… ,请你把你的目光转向真正的善,为你的财富感到幸福吧!但是这一财富是什么呢?它就是你自己,它是你的最好部分。”悟到自身的珍贵,悟到时间的宝贵,就应该把自己这个富矿好好地挖一下。美国心理学家契克.森米1990年提出了心流这个概念,指投入忘我地做一件事,身心合一,达到专注状态,创造力迸发,并体会到自我实现的快乐。1992年墨菲写的《人体的未来》一书设想,世界的未来应该是挖掘和发挥人特殊的潜能,成就自我,达到如日本不败武士宫本武藏写的五轮书讲到的超越境界“事近如置身事外,事远如在眼前”。孔子说,“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连衰老和生死都干扰不了的快乐,这难道不是真正的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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