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出远门,但是也不乏身边的赏心乐事。
一是朋友家新添置了红色的烧烤炉,邀我们去开炉。新鲜羊肉切成肉丁,上料腌制,手工穿串儿,上炉翻烤,肉在小火苗的爱抚下滋滋作响,落到炉下木炭上激荡起更大的小火苗,肉到嘴里还有滚烫的木炭的温度。
另一件是家门口不远处有一水库改建的长条形野湖。湖两岸是开阔的绿地,还有木栈道悠闲地延伸到湖中间。之前去散步的时候,零零星星有人在那里钓鱼,或者散步打打太极拳。最近一次去,看到两边草地上竟然扎满了帐篷,各种热烈的色彩,像从草地里长出来的巨型蘑菇。还有几家的帐篷连在一起,看起来像连排的两居室,三居室,前面的垫子连成一排,孩子幕天席地,炽热的太阳,忽大忽小的风,一层一层的汗珠,晒得通红的脸蛋,都是久违的快乐。
我新添置了两个吊床,虽然只有区区几十元钱,但是晃荡进附近随便一片小林子里,只要找到两颗距离合适的树,把吊床挂在上面,唠着闲嗑就能度过非常悠闲的一整个下午。
从远处转到附近寻找生活乐趣的不仅仅是我和身边的朋友们。各大销售平台的数据显示,帐篷,户外单车,野餐垫等都比平时的销量翻了好几倍。
曾经一度,很多人厌倦了日常的生活,想到远处去看看,想要诗和远方。可是当日常的生活也变得奢侈的时候,人们转头发现原来日常的生活中珍藏着如许多的珍宝。
“消失的附近”,是牛津大学人类学教授项飙提出的概念。过去的人们住在一个社区,会很自然地知道隔几个街道会有一个果蔬市场,转几个巷子会藏着哪个好吃的苍蝇馆子,大爷大妈们晚上会在哪儿跳广场舞。在这种对“附近”的探索中,人与人的交往更为频繁、密切且深入。
到现在童年都带给我很美好的回忆——其中一点就源自于触手可及的“附近”的游戏。跳大绳,打元宝,抽陀螺,跳房子,翻绳,滚铁环,拾石子,打弹弓,扑蜻蜓,月亮底下捉迷藏,煤油灯上爆豆子…..在那个手机,IPAD还没有盛行的年代里,有更多活在当下的”附近体验"。
网络的便利,让生活方便的同时,也让生活漂浮,缺乏深度体验,失去了活在当下活在附近扎实的根基。
佛教理论说,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也就是六种神经感受功能,要充分接触六尘,如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之类。然后耳得之就成为声,目遇之就成为色。又加上人的分析判断记忆才成六识。
徐凯文教授说过,现在的孩子不少比例患了“空心病”,因为六根六尘都枯萎了,生动有趣,可亲可触的附近都消失了,六识也就空了。
在疫情对生活可能产生长久影响的情况下,找回消逝的附近,既能拓展我们生活的宽度,也能提高生活的深度和与周围世界的关联度。
关于附近,我看到过这些有趣的附近。
汪曾祺的附近其中之一是逛菜市场,他觉得市场里生机勃勃,“看看生鸡活鸭、鲜鱼水菜、碧绿的黄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附近之一,是身边的人。他说,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有人感觉博爱可容下全人类,但爱抽象的人类重要,爱孩子的哭闹,父母的唠叨 ,邻居的来来往往也重要,而且不容易做到。
附近的大自然也是重要的附近,带给人清新宁静,四时的变化,生命的惊喜。记得小时候,每到秋天妈妈会找一截柳枝,把柳条搓软,把柳的外皮从上边捋到尾端,就成了一个柳条做的小马尾,我拿着小马尾的尖头穿起金黄色的叶子,晚上它们就能变成灶膛下的火焰。夏天中午林子里的蝉鸣,雨后地里冒出的鸡腿菇,清晨树上麻雀的早会。这是内心宁静快乐重要又不费钱的源泉。
《一代宗师》里宫二小姐说:“我选择留在属于我自己的时代。”找到你的附近,就找到了独属于你的时代。
韩明丽 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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