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丁文婷 一座城市能给人留下多少印象,不在于它有多少摩天大楼,也不在于有多少宽阔的马路,而是城市中的建筑能给人带来怎样的愉悦感觉,以及对人而言有多少实用性,建筑,在今天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居住之所,它是社会中的一座雕塑,是社会语境的构成部分。
2022年1月21日,由经济观察报主办的“2022美好空间峰会”在线上举办,在论坛讨论环节,中央美术学院展览策划与视觉传播博士、北京大学前沿交叉学科博士后薛江和MAD建筑事务所副合伙人刘会英共同讨论了人与社会、人与居住的关系,以及建筑在社会当中应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们认为,未来建筑不仅仅是居住之所,而是能够引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未来文化的塑造。
问:最近两年,为什么我们看到国内的设计师在公共产品类的项目上有非常大的突破?
刘会英:我觉得可以从几个方面来看:首先是大的社会环境,随着经济和国力的增长,不论是从政府还是社会层面,都对文化的建设和发展越来越重视。
其次,中国建筑设计群体这些年来确实有比较大的发展,涌现出了特别多明星建筑师,他们的成长也带来了很多好的作品。这几年流行的所谓网红打卡地,一般也是指的这些比较好的建筑作品。
第三,大众对审美的要求和水准不断提高,这也反过来推动了建筑师或者是建筑行业更加努力,珍惜设计项目,做出好的项目。
这几个方面综合起来催生的变化,也使得中国建筑师逐渐地能在一些大的项目上获得机会。但也有一点遗憾,中国建筑师在国际上的话语权还是相对较弱,在国际上做的项目还是少一些。
薛江:大环境下,现代建筑和改革开放以后房地产的行业发展有很大的关系,经过30多年的发展,有大量的项目可以给建筑师进行实践,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最开始的前10-20年,一方面因为建筑师团队不够成熟,接的大项目不多,历练不够,同时,国际上知名的建筑师的涌入给国内建筑师留下的机会不多,这就导致了早期并没有大量的中国建筑师参与大型项目。而经过30多年的发展,中国的建筑专业学科建设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培养了很多优秀人才;同时也有大量的中国建筑师走出国门学习或加入到国外著名建筑师的团队中学习等,中国形成的巨大房产市场体量,也为建筑师提供了相当丰富的实践机会。
第二方面在于,中国建筑师的文化在地性,因为他们生于中国,长在中国,更了解中国,更清楚中国建筑的走向。中国建筑的历史源远流长,很多传统好建筑为中国建筑师提供了很大的营养。中国建筑师在文化自觉性上的逐渐提升,也使得大量的建筑师能够投入到城市建设中。
因此,在最近几年里,我们看到很多国内的建筑师参与到现在的乡村建设中去,他们既有文化自觉性又有在地性,这是很好的机会。未来也会有更多优秀建筑师投入到中国的建设中,将来可以看到,不仅仅在城市,在一些三四线小城镇,乃至乡村中,会涌现出大量优秀的建筑作品。
问:当传统与现代融合的时候,中国到底需要什么风格的建筑?怎么样将传统与现代更好地融合,创造出既有中国风格又很实用的建筑?
刘会英:不管是传统还是现代,其实都是已经有的东西,是过去式。未来的方向应该是创新,不是简单地传统和现代的融合。
传统是什么?传统有可能会成为我们创新的思想文化的源泉。而我们能从现代当中总结教训,辅助我们创造未来。创新不是凭空而来的,我们要不断学习、积极观察,细心地感受环境和文化、感受我们生活当中的变化,用丰富的情感和我们对文化、对问题的思考,去创新。
我建议设计师团队创新要狠一点,步子要大一点,如果不够创新,那么可能你的想法已经有无数人想过,也有很多实际上已经实现了,只是我们由于自身的眼界没接触到。现在很多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作品之间的类似性还是很高的。永远不要担心自己的创新太超前,要更放开一些,因为我们现在创造的,就是未来我们能看到的。
薛江:不要刻意的划分传统与现代,因为文化是传承和延续的关系。比如中国文化一直在我们血脉里面流淌,是我们一种生活方式塑造的延续,没有传统和现代之分。
我觉得我们现在看建筑太单体化了,把某一个单体建筑拿出来去叙述是不太合理的。建筑在今天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居住之所,是建构社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此,我认为未来建筑不仅仅是给大家建立居住之所,而是能够引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未来文化的塑造等。建筑是对整个社会环境和语境的塑造,城市里不仅需要好的单体建筑,更需要整个社区建筑的完整性,一个社区突然出现了一个好建筑是不够的。
未来不仅要思考这个建筑放在这里合适不合适,好看不好看,更要考虑到协调社会关系的作用;未来建筑师要做的事,实际上不仅仅要设计新的建筑,更重要的是如何把旧的、已有的进行保护和改造,从而打造一个适合未来人类生活的合理场域。
同时,我们不仅要关注物理形态的建筑,同时还需要关注社会发展的语境。今天的语境是互联网式的智能社会,互联网空间已经把原来一些建筑的功能替代掉了,那么未来建筑师在设计规划的过程中势必会做出改变,所以未来建筑师不仅仅要关注单体建筑,更应该关注社会语境、时代背景以及建筑周边语境中的东西,包括社区的生态环境,社区的协调性、审美性,也要关注建筑材料和建筑方式、能源转换、科技融合等方面的结合。因此,我认为未来的建筑不是建和筑的问题,而需要考虑建筑在社会当中充当什么样的作用。
问:除了大型的公共建筑有一定的社会功能,更多的建筑是和人的居住相关的,特别是公共住宅,比如公租房应该怎么设计?怎样让乡村经济和居住一起做提升?
薛江:从建筑师角度出发,要做的不是设计建筑,而是需要先研究人与社会、人与居住、人与建筑、建筑与社会的关系。例如要考虑人在这个小区里能够享受什么样的服务。小区能不能满足教育、医疗、购物等最简单的需求。未来人居关系不是简简单单的居住之所,而是一个场域,是一个社会关系的网络的建构。
尤其是房地产发展到今天,很多人不会再像前几年买一套房子后过五年就换掉,这个房子可能是要一辈子居住的。那么在婴幼儿时期、中年时期、老年时期所住的小区能分别提供什么,这是将来公共居住社区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原来提出过“终生之城”,人的一生都在这里,建筑规划的时候要考虑终生的使用。这是建筑师要考虑的人与建筑的关系,而不是像原来简单地建造房子如何好,水平面多平。现代科技如此发达,建筑师也要考虑未来10年、20年后,一旦人机智能实现共建以后,房子该如何设计,空间如何划分,社区如何建构,要往长远想。
未来不论是公租房还是商品房,我一直强调民主性、公共性。例如在人与人平等方面,我认为好的、先进的东西,一定是人人共享的,而不是小众的。就像好的审美是人人需要的。因此,建筑师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降低成本,让每个人能够住上物美价廉的房子,让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社会发展的先进成果,这也是未来房地产的走向。住房应该能够让生活越来越美好,让每个人都有尊严,而不是反的。
刘会英:我们MAD事务所也做了一些公租房的项目,不久前,我们事务所做的北京的百子湾公租房建成发布了。其实今年初就建成开始陆续配租了。刚开始做这个项目是2014年,公租房当时对我们来说也是比较新的课题,但其实公租房在建筑史上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尤其是欧洲。国外的公租房发展已经走过了很多年的历史。我们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后确定了设计的基本思想,我们提出保证居住的尊严,一定要让公租房项目也成为非常好的居住品牌。
我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从开始建设到建成,从头至尾地参与了这个项目。这是一个设计为4000户的大型居住小区,地上面积有39万多平方米,最终的设计是在竖向分三个层次的垂直城市。
为什么叫垂直城市呢?因为它涵盖了六个城市地块,形成一个统一的小区。由于我国对大型的公租房项目有非常详细的要求,千人配套指标包含了社区医院、养老院、幼儿园、社区活动中心、邮局和超市等,设施配套都非常齐全。小区设计呈现的状态是首层基本上是平房,一层高的平房下面全部是千人配套功能,还加了一部分商铺,这也是在公租房项目中允许的。
第二个层次是首层的屋面,我们把常规的小区活动范围放在了一层的屋面上,下面的一层是完全对城市开放的,因为六个街区和城市道路是连接起来的,正好拆掉小区的围墙,让小区和城市更融合。我们这个小区的设计是充分对城市开放的社区,但是又确保了小区自身所需要的私密性。居民生活活动是在一层的屋面上,不会受到一层城市的打扰。一层的尺度相对来说比较小,就是一层的平房,尺度比较宜人。有点像欧洲的小镇,我们严格控制了街道的尺寸。
现在从建成已经配租居民的反馈来说还是不错的,不光得到居民的认可,这个项目今年获得了中国土木工程詹天佑奖。我们觉得特别有意义的是我们比较完美地实现了当初的愿景——让居住更有尊严,让公租房的居民居住得更有品质,生活在更美好的空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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