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锐 中山市小榄镇以五金制品闻名，上世纪80年代得名“南方锁城”。但现在，这里不少企业正遭遇与房地产企业合作“收不了尾款”的难题。

11月5日，中山锁业协会人士向经济观察报记者透露，目前会员企业有100多家，已知与恒大合作的两家锁企被拖欠款项金额大约是3亿元。

“一家占（公司业务）七八成，一家占（公司业务）两成左右，很困难，找政府协调都没有办法，另一边就是银行（贷款）天天催，情况都差不多。”上述人士称，与房地产企业的合作，2015年、2016年开始在业内变得比较普遍。这项业务给“锁城”里的企业带来明显增量，当时是令人欣喜的事。

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门锁企业管理层人员吴咏梅表示，从2017年开始，智能锁市场可以说迎来爆发期。一年多时间，该公司智能锁出货量由单月1万套，暴增至近10万套。她所在公司是多家房地产企业的“优秀合作供方”，但现在，不少合作伙伴的名字在一份业内流传的“2021上市房企三道红线统计”表中，处于黄色和橙色档，甚至个别是最高预警的红档。

“本来今年一季度订单还非常好，预计全年出货量增幅是30%左右，但现在（房地产）这种情况，大家合作就非常不安和担心，锁业整个体量和房地产相比可以说微不足道，行业前三可能都没一家拖得起。”吴咏梅说只能谨慎、再谨慎。

多名家居建材行业人士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与房地产企业的合作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地产合作项目“走量”非常可观，另一方面回款周期长、几乎无利润的行业生态，导致企业只能在恶性竞争里不断循环，难以长远、科学的发展。

多家产业链上游企业受地产调控影响

10月31日，东鹏控股（003012.SZ）发布公告回应投资者称，因恒大商票逾期未能兑付，公司对应收款减值重新进行估计，增加信用减值 1.82亿元。

东鹏控股表示，截止2021年9月30日，公司与恒大集团及其成员企业之间的应收账款余额为3.02亿元，应收票据余额为3.33亿元，其他应收款余额为1.57亿元，其中逾期应收账款余额为2.84亿元。针对逾期的商业承兑汇票当中1.44亿，公司已和恒大集团达成初步抵房解决方案。

不过，东鹏控股同时称，公司与恒大近两年的年均业务量只有2亿-3亿元，占销售额的3%，恒大贡献的利润只有不到2000万元，占公司利润2%。此次恒大事件对公司的影响非常小。

“其实和开发商合作大多数时候是为了给品牌贴金，也算是一种营销行为，但事实上他们价格压得非常低，有些产品我们自己都做不出来，只能再外包给下一级供应商。”一位知名上市家电企业的管理层人士向记者表示。该公司曾参与多家地产企业的合作项目，提供精装修房内的橱柜、厨具产品定制。

东鹏控股2020年年度报告显示，公司报告期实现营业总收入71.58亿元，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8.52亿元。东鹏控股称，零售渠道和中小微工程是公司的核心业务之一，是利润和现金流的主要来源。

“（再外包）这种现象在业内很普遍，只是大部分消费者不知道，只看到最后露出来的品牌logo。”前述家电企业人士说，面对地产企业，大部分上游供应商是非常弱势的。他认为，目前房地产企业资金紧张的问题，其实对上游供应商的影响是很大的。

10月31日，东鹏控股在公告中表示，恒大事件的影响只是公司前三季度收入增长、利润下滑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公司还面临原材料能源价格大幅上涨、限电限产、局部疫情和海外货运成本高企等多重挑战。东鹏控股称，三季度业绩下滑、成本上升毛利下降是普遍现象，并形容为“地产产业链上市公司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此前的10月27日，蒙娜丽莎（002918.SZ）在公告中亦谈及地产调控政策对产业链发展的影响称，地产调控政策的压力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存在。今年，个别地产公司资产周转困难对整个地产产业链带来了较大影响，尤其是收紧了按揭融资。

蒙娜丽莎表示，地产下行趋势在今年三季度比较明显，同时，受到大宗原材料价格上涨和地产景气度回落影响，中小企业比头部企业更难过，行业集中度在进一步提升。而公司对于触及“三道红线”的地产企业合作态度十分谨慎。

帝欧家居（002798.SZ）董秘办人士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他们看到同行企业相继发布了与恒大合作的公告说明，也赶紧在互动平台披露公司的情况。

11月1日，帝欧家居在深交所互动易平台回应投资者询问与恒大合作相关情况时表示，此前双方业务来往主要是恒大集团向公司购买瓷砖产品。截至2021年9月30日，公司与恒大集团及其成员企业之间的应收账款余额为7400万元，应收票据余额为4000万元左右。其中，已逾期应收票据余额为4100万元左右，其中3950万元已与恒大集团达成抵房解决方案，目前正在办理相关登记手续。

苦地产合作“久矣”：回款难、利润低

“（拖款时间长）这个情况一直存在，并不是这段时间才有，只是恒大这个事情把问题凸显得比较明显。”佛山陶瓷行业协会人士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陶瓷行业与地产企业的合作回款周期短则三个月至半年时间，长则一年也常见。“这个时间周期，对一些体量小的企业来说是拖不起的。”上述陶瓷行业协会人士表示，结款周期这么长，对上游建筑材料行业的发展也很不好。

11月2日，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张晓波教授研究团队发布《中国小微经营者调查2021年三季度报告》报告指出，从现金流维持时间来看，三季度小微企业现金流状况维持平均值为2.9个月。而去年2月，中小企业经营受疫情严重影响时期，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金融系教授朱武祥、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管理学教授魏炜等学者联合调研发布《疫情对中小企业的影响及应对思考》调查亦显示，35.96%的企业只能维持1个月，能维持6个月及以上的企业只有9.27%。如果疫情持续半年以上，90%的企业很可能歇业或者破产。

佛山陶瓷行业协会秘书长尹虹认为，今年的恒大事件至少不是孤立的、偶然的单一事件，与整个房地产行业的发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国的房地产行业发展大势决定了家居建材、瓷砖行业的基本走势。他认为，目前对行业来说，合作态度需要“谨慎为佳”。“以前买房都是自己装修，自从开始推精装房后，陶瓷行业就不得不变成他们（房企）的供货商，现在大部分企业都主要是和他们合作，业绩占比肯定过半了。”佛山陶瓷行业协会人士称，面对房地产企业动辄上千亿的规模，陶瓷行业的企业没有太多话语权。“可能房地产企业一次合作采购一两千万的货，拖一拖，大型上市公司能承受，但对比如像门、锁这些公司来说，就是全部身家，或者说更多企业的规模其实只能应付十万、几十万的程度。”上述人士认为，这个行业早应该规范，“不应该拖这么久”。“现在企业也只能参考类似‘房地产企业晴雨表’这些资料，在选择合作的时候谨慎很多。”广东省家居业联合会人士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过去几年，对于家居企业、行业来说原本也是很尴尬的时期。

“传统卖场人流量在迅速减少，尤其疫情之后就更困难了，现在常常出现一个卖场几百家店就抢进门的那几个客户。”上述人士称，对于家居企业而言，传统线下渠道仍然是他们最依赖的，但家装市场已经完全不同以往。总体来说，目前，与房地产企业的合作，在多数家居企业的业务中占比重还不算太大，两个行业信任度比较低，合作方式比较混乱，可以说“想怎么合作就怎么合作”。对于少数达成深度合作的企业，此时正是他们最难受的时刻。“我们有一个会员企业，前两年和某大型开发商合作，他们是二代和二代之间的对接，信任很快就建立，一年就做了好几个亿，现在就是愁尾款收不回来的问题。”广东省家居业联合会人士称，房地产企业自带巨大流量，对许多家居企业来说有足够吸引力。“和房地产的合作意义很多是为了走量，几乎没有利润，同时自己要能垫得起成本。对上市公司来说，这样的合作是有需求的，但对更多中小规模企业来说，生意不好做，更不想把自己手上的资金搭在上面。”上述人士称，家居行业早期发展粗放，难以摆脱“门槛低、技术含量低”基因，而今要做大做强还是比较困难，目前还是处于探索中。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吴咏梅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