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张/文 刚刚过去的五一假期，热闹非凡。很多人被疫情和管制压抑已久的欲望需要释放，来势汹汹不可阻挡，商家景区也都做好了准备，张开双臂迎接喷薄而至的消费大潮。在北京，一场大风莫名其妙地吹散了这一切。

5月1日，有数万人的假期结束在了北京西站。当天，北京西站原计划发送旅客22万人，但数万人在南北广场上张望了近十个小时后被告知他们的车次取消了。原因是河北定州境内的大风吹起了地膜，导致接触网故障。这次故障导致近20趟列车临时停运，那些在北京西站广场上焦急等待了好几个小时的乘客叫苦不迭，却又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石家庄铁路公安处迅速行动，于当天查获使用地膜覆盖种植物的耕地使用者57岁的赵某某，并依法开展调查。

事故原因被公布后，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人们很难想象世界上最先进的高铁系统，竟然败给了一块覆盖农作物的地膜。但事实如此，很多看似先进的庞大事物，往往会被一些毫不起眼的纷乱细节瞬间击溃。这个假期里，被击溃的除了高铁，还有“年轻人”和“中年人”。5月4日，腾讯公关总监张军发了条微博说，“当我们忙着做各种致敬青年的策划时，青年们正在睡觉。”没想到，这为他引来了一片咒骂，很多年轻人在微博下留言，要把他“吊在火刑柱上”。有时候，网络空间这面虚拟的镜子更能映照出真假美丑。张军微博下的留言，让人们看到那些郁结的暴戾与粗鄙是何等强烈。这语言下，潜伏着令人不安的阶层对立，隐含着按耐不住的仇富心态。

但青年是后浪，是未来，是商业世界的掌上明珠。今年五四青年节，号称中国年轻人社群的B站推出了宣传片“我不想做这样的人”，操作手法、传播时机、甚至台本语调都像极了去年的“奔跑吧，后浪”。它号召年轻人不要做“拿着锯子的人”“浑身带刺的人”“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人”“隐身的人”“油腻的人”。没想到，这冒犯了那些对号入座的中年人，有人从中嗅出了自身况味，觉得那几种人归根到底都是中年人，觉得B站是在号召年轻人不要活成长辈或父母的样子，是在价值观上煽动对立，“撕裂中国”，而中国正在发生“一场资本与家庭争夺孩子的战争”。

不知道具体从何时起，人们对资本和商业巨头的态度有了巨大反转。几年前，网络上流行喊马爸爸、金主爸爸，喊王思聪“国民老公”，但不觉间，时空已然在内卷中倒流，人们对那些犬媚的称谓尚未消化理解，小甜甜已经成了牛夫人。两个极端间的剧烈颠簸，堪比过山车。它悄无声息，又魔幻凶猛。

想起来小时家里养鸡，都是散养的走地鸡，天然健康无公害。但散养很费力，鸡群一般都不听话，天黑了都不回鸡舍，这时主人多会大声击打食盆，很多鸡便循声而归。但这招随着鸡群年龄和阅历的增加，也会功效衰减。有经验的主人会根据鸡的不同生长阶段变换新的诱导方式，主人和鸡便都会跟着流淌的日子，一天天相安无事地向前过了。

这种现象被称为巴甫洛夫效应，也就是条件反射，它的发现对人类社会的影响丝毫不亚于互联网。最开始它在心理学和神经学领域得到推广，后来被应用到在管理上，发展出了一个专门的分支，叫预期管理。预期原本是很难被管理的，它深藏在人们内心中，行踪不定，变幻莫测。但在大数据当道的时代，人们头脑中那些看不见又不便明说的想法是可以被计算出来的。不仅能被计算出来，还可以进行一定的诱导管控，动作自然，手法流畅，时常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异类，脑子里的那些想法与这个时代的主流背道而驰。它让你一边自我怀疑一边自我修正，哪怕你不相信那真是喂食的声响，也会跟着群体的脚步而去。无论对错，从众总归是安全的。某种力量依然握着缰绳，马匹还是一无所知的运动者。

除了年轻人和中年人，还有一个群体引来“大人们”一片痛心。一则“倒奶”视频让人们得以窥见当无良的商业设计遇上火热的“饭圈”文化，会在更年轻的群体身上开出什么样的花朵。而在广东佛山，一个16岁的打工少年，因不满游戏里的女性角色被游戏公司的海报玷污，怀揣道具要刺杀游戏公司员工。“倒奶”曾经是人们教科书里用来揭露资本家剥削本质的案例，那打工少年的“纸片人恋情”曾被人们当作理解二次元世界的成长游戏。现在，它们开始真实地涌现在人们眼前。

近期，“共同富裕行动纲要”的热度越来越高，国家发改委等有关部门正在抓紧研究制定，不仅要做大蛋糕还要切好蛋糕。不知道那时，眼下这些所谓的“撕裂”会不会得到缝合或消弭；对待资本、商业和权势，“打工人”会不会不再莫名犬服，也不再仇恨暗涌；那些肆意丢弃的小粉红奶瓶和那少年刺客，会不会迈进他们的觉醒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