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馥李/文 教导主任急急忙忙跑进来，对着代课老师说，教育局领导要来突击检查了，现在、立刻、马上，搞卫生大扫除。

我是班干部，闻言立即行动，指挥各值日小组，一组二组擦玻璃，三组四组捡垃圾扫地，五组六组嘛，把墙上的招贴画正一正，卷起的一角用图钉摁平展，褪色的黑板报，再描描画画。

代课老师也停下来，整理一下衣领，连笔画圈的板书擦掉，用工整的楷书写几行。

还要派一个腿脚快的，守在校门口把风，待检查团走到街巷拐角处，要飞奔回来报信。那时，所有人恢复原状、上课，书声琅琅，岁月静好。

这一幕，我上中学时经常上演，因为应对迅速，处置妥当，常受到班主任表扬。

原来，应对上级检查，我们从小就受了不少训练，文化基因里，大概都存储了谍战与反谍的意识吧。

你看。最近，中央第五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刚刚在河南省濮阳下企业，“暗访车”被泄露了车牌号。有人在当地的企业联络群里通风报信：京PXXXX”的车牌号是督察组暗访车。

3名督察人员检查一家羽绒加工企业，到排水口不到五分钟，县区负责人就上来“热情”地打招呼：机动组领导来了？他们连督察组的内部分工——机动组，都摸清了。

督察组被盯梢，不是新鲜事。2018年，中央环保督查组到安徽亳州，魏岗镇一位副镇长“龙哥”，就在企业微信群直播检查团行踪，暗地指挥企业，制造假现场、假合同。

这次，河南的“龙哥”们做了不少功课。

咋破？想来是有办法，北京到省上，行业会议、业务培训，总有几个熟脸，几通电话，嘘寒问暖，部里最近有啥文件、有啥动态，搞不到时间表、路线图，也能掌握八九分。

什么？上面没人？笨办法蹲守也是一招。与交警打好招呼，给宾馆旅店下命令，提高警惕、压实责任，北京来车来人注意观察、及时通信，来人普通话口音、气质轩昂，大概率不错。

这些盯梢战法，已经快公开化了，基层的“龙哥”熟门熟路，得心应手。

功夫为什么总用在盯梢上，盯梢这招事半功倍啊！文明城市、绿色发展、山清水秀，产业转型，都不是一天两天能见成效的事儿，久久为功，不如蒙混。

或者说，压根没想改变，没想让企业达标排放。企业开了排污设备，多了成本、少了利润，总有人哭爹喊娘：今年的税交不上了，厂子关掉拉倒。镇长着急，联络局长，求告区长，开会研究，统一意见：缓冲缓冲、变通变通……抑或，张总李总的拜年红包还在抽屉里，不好翻脸无情。

满脸堆笑的“龙哥们”，一定是经不起查。

4月份的这次下沉督查，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晋、辽、皖、赣、豫、湘、贵、滇等8个省区，约谈党政领导干部981人，问责党政领导干部372人。其中，河南省问责的官员191人，竟占了一半还多。

督查结果令人吃惊：汝州市天瑞焦化以“零排放”之名肆意排污，不正常运行污染治理设施、严重超标排放污水——“肆意排污”，这是生态环境部的新闻标题，激愤溢于言表。这也并不奇怪。2017年以来，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等多家媒体先后多次点名报道该公司违法排污问题，可查证的环保12369群众举报就有29次。

安阳市不认真落实国家的焦钢比调整要求，2020年底前应淘汰的焦炉没有按期完成，直接后果是，该市环境空气质量排名一直全国倒数。

焦作市的非法开采、越界开采多年难禁，“开发式治理”政策执行变形，两家2020年被列入“绿色矿山”名录的企业名不副实。

……查！查！查！群魔乱舞，道则要高一丈。

好在被盯梢过的督察组，与“龙哥”过招，有一定经验。锁定了京牌车，将计就计，还有几个组，更低调、更隐秘，不组团、线人带路，直插现场。发现“龙哥”活动，不止查谁造假现场、也要查谁盯梢放风，还要查谁指挥授意。

在安徽亳州,督察组最终化被动为主动、反谍致胜。区长、副区长、镇长、副镇长、局长、副局长，统统查实，批评教育、诫勉谈话、政务警告。我们也想知道，在河南濮阳，究竟是谁给企业通风报信，那些干扰督察组工作的“龙哥们”，是否也该得到应有的问责？

毕竟，邪不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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