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寻找,我见到”——读冯骥才的《艺术家们》

付如初2020-12-21 16:08

(《艺术家们》 冯骥才/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书与人】

付如初/文

“冯氏唯美空间”

拿到冯骥才先生的新书,我忍不住想,在今天还敢用一部长篇小说来写“艺术家们”的,或许除他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他以五十年的创作历程横跨文学和书画两界,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漩涡里”奔波多年,应该最清楚这个群体的特质,最清楚这种身份在和生活、时代发生碰撞的时候,可能产生的独特意味;也最清楚,艺术或者美,对生命个体或者民族群体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身为读者,看到这个书名还是会忍不住想:在世俗名利和商业大潮的冲刷下,哪里还有这个群体的身影呢?即便有,恐怕也是散兵游勇,远远称不上“们”了吧?而且,即便有,在这个美盲远远多于文盲的时代,在各种包装炒作用流量和价码驱逐真才实学的时代,还有多少人能够识别他们身上真正的“艺术”含量呢?

冯骥才显然深谙这种社会性的疑虑,同时,他还知道,除了“艺术”和“艺术家”这两个词早已换了内涵和外延,“文学”和“长篇小说”也已是今非昔比,所以他才破天荒地给一部小说写了两个说明:“写在前面”和“序文:关于艺术家们”。他几乎是用一种宣言的方式,一种倔强的“非虚构”的态度,开始了自己的这一番分为前、中、后三卷的“虚构”——时至今日,他或许不信任包围艺术的人文环境了,但他还是选择信任文学本身和美本身;他知道“艺术”周围危机四伏、泡沫四溢,但他坚信有一个真正的价值内核值得坚守和弘扬。

这个价值内核带着由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穿行而来的理想主义的底色,也一再充当冯骥才创作之火的燃料,甚至是他之所以为他的精神基石。

事实上,冯骥才近年来的很多作品,从小说到纪实,都有这样一个坚守价值、坚守美的“正念”,有一个理想主义的创作人格。当然,他的身份早已不只是一个作家或画家,他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更像是在广袤的现实大地上、幽暗的历史角落间、复杂的人事博弈中进行的更大手笔的“创作”。因为有了这种格局阔大,他回到小说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到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情之难抑,也会让人感觉他刻意轻描“丑”和“乱”,重抹“美”和“纯”的创作追求。因为这种“正念”无比强大,会让人不自觉地进入他以堂·吉诃德追随骑士小说般的“坚贞”构建出来的“冯氏唯美空间”——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之后的“唯美”,大概最符合艺术和文学的初心。

打开《艺术家们》,扑面而来的就是1975年充斥着老城天津的一股大乱刚治、人心思变的“早春”气息;一股自然和城市水乳交融的“前现代”气息;一股商品经济到来之前的“非世俗”气息,近乎成人童话。三个年轻的朋友楚云天、罗潜、洛夫,有自己的秘密“沙龙”,分享绘画、音乐和文学带来的兴奋,分享成群结队思考的快乐。那时候,黑暗依稀远去,未来依旧空茫;物质只能清贫,精神向往富足;人与人的关系很紧密、很单纯。对那时的青年一代而言,劫后余生的感觉仿佛苦海里开出莲花,风暴后初阳乍现;心有余悸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被压抑已久的生命能量亟需喷发。主人公楚云天就这样享受着,徜徉着,甚至与女孩儿田雨霏纯情地暧昧着。

此时的他,是野生“艺术家”中的一员,或者说,此时的“艺术家们”,遍布田野。他们绝大多数不是科班出身,但他们以生活为艺术,以艺术为生活。为了劝诫楚云天在爱情上的迷失,帮他保住家庭,两个好朋友用的方法甚至都是“艺术”的,理解地宽容、善意地提醒,不动声色地化解——艺术家处理生活矛盾的方式,也是有意境的、可堪审美的。

而除了“审美三剑客”,书里还写到世外高人徐老师、钢琴家延年、版画家唐尼等等。甚至,此时的普通人都有“艺术家”的气质,比如洛夫那个一遍遍只读《辞海》的父亲,还有拥有丰富藏书的苏又生。在冯骥才笔下,身居陋室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是真实的历史重现,“诗情画意”也不是一个浪漫的形容词,而是真真切切的生活本身。尽管这种生活的历史底色是滞重沉痛的,但人性和人心在历史暂停的黑暗时刻艰难摸索的,依旧是向往光明和美善的明天和未来。这种万众一心的一致向往,是冯骥才的“艺术家们”惺惺相惜、相濡以沫的大前提,也是历史开启八十年代的“人心向背”。

“八十年代”情结

每个经历过八十年代的人,都会从这个时代的罗盘中选取最符合自己心性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时代就像一艘艘小船一样,会因为不同人的风向不断变化。而且,特别有意思的是,跟文坛后来习惯用代际命名作家不一样,经历过八十年代的作家只能用创作流派,却无法用“代际”命名,因为那时候的文坛是几代同堂:老的有“五四”一代,新的有“知青”一代,中间的则有“重放的鲜花”一代等等。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底色在不同年龄、不同阅历的人身上涂抹的色彩并不一样,所以,后来的分化和流变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对这个人文风气浓郁,作家、艺术家引领潮流的时代充满了眷恋。这一点,只需要看看查建英的《八十年代访谈录》就可以有特别直观的感受。

作为亲历八十年代、在那个年代成名的作家,冯骥才从不回避自己的“八十年代情结”。在五十年文化历史的个人记录中,他详细回忆自己得到文坛前辈冰心、孙犁、巴金、韦君宜的眷顾,回忆自己和同代作家王蒙、张贤亮、刘心武、李陀的友谊;详细记录作为“现代派四小风筝”之一,在创作的变与不变中左冲右突的探索。他从自我的变化感受社会的变化,从社会的变化反观自我的变化。“变”,是他亲历八十年代的关键词;“不变”则是他回顾、检视和继承八十年代人文精神的关键词。

从这个角度说,《艺术家们》完全可以看作冯骥才的“精神自叙传”,是他的另一本“个人文化史”。只是他讲述八十年代的角度从文学为主变成了绘画为主,他对“变”与“不变”的思考也从文风变成了画风,从创作观延展到价值观,进而到人情和世风的变化,友情、爱情和亲情则是这些变化的显色剂。而且,因为是小说、是虚构,他的回忆和记录反而可以挣脱人情的羁绊,回避对号入座的风险,变得更为洒脱和自由;问题意识,或者批判意识也变得更为锐利和深沉——“非虚构”可能是拘谨的、“真事隐”的,“虚构”反而可能更接近真实,这或许是读《艺术家们》给我们的意外启发。

与前卷的爱情主线和后卷的诱惑主线相比,以八十年代为背景的中卷,没有一以贯之的矛盾主线。这情形很像历史重启键摁下去的一瞬间,社会的角角落落全部活动起来,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忙着应对变化,无暇与他人发生深度的“碰撞”。“三剑客”也是如此:云天家的老宅子被返还了,父亲却去世了;他的《解冻》轰动了,他一夜成名,迎来了自己的“光鲜时代”,也感受到了“名人”之苦。洛夫的画被评论界关注,变成了“杰出人才”,开始走出国门了;他从美国带回更加新鲜的资讯和艺术观念,也吸引了活力四射、擅长经营的女人郝俊走入他的生活,拉着他搞行为艺术,离市场越来越近。罗潜的小屋要拆迁了,他只能搬到郊区去;他依旧固守自我,安静画画。与外界的日新月异相比,此时的罗潜似乎成了“落伍”的象征。

托尔斯泰说:“艺术的发展是每个时代活力和意义的最高验证。”在八十年代那个求新求变的“前消费时代”(阿城语),艺术是易感的,也是包容的。它被时代逼迫寻找新颖,又反过来为时代变革提供证据。《艺术家们》准确记录了艺术和时代的这种紧密互动,同时,冯骥才,或者楚云天也感受到了“变”的辩证:如洛夫般一味求变,为了求变丢掉了自我,一定是不可取的;如罗潜般自成一统,把时代巨变关在窗外,或许也是有待商榷的;唯有边参与时代、参与生活,边坚守自我、坚守艺术,才是艺术家的理想状态,也是保持创造力的正途。所以,小说才特意写到安徽的野生山水画家易了然,写到河南洛阳专心画巨幅农民工进城大画的高宇奇,写他们投身时代和艺术的义无反顾,写他们与时代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关系,写他们带给楚云天的震撼和启示,肯定艺术追求第一、自我创造力第一的价值观,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丢掉艺术家主体性的自我坚守。

然而,置身历史中的人们,往往无法清晰地意识到这些,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本心和选择,走向或悲剧或喜剧的结局。在八十年代这个“历史前所未有之大变局”面前,即使是一起出发的朋友,也总是会有命运的分歧,会有价值观的相互隔膜,有悲欢的渐不相通。坦承有“八十年代情结”的冯骥才,拥有丰富创作经验的冯骥才,终究没有因“唯美”丢掉“生活”,没有掉到“怀想大于反思”的浪漫情感窠臼里面去,也终究没有忘记现实主义小说的系统性结构、不同人物的象征性设置和人性复杂的永恒性。唯其如此,《艺术家们》具备了为“八十年代学”(李陀语)增添新样本的特质。

小说中也有大量的关于绘画的知识,关于中外绘画技法、画家命运、审美格调的议论,尤其是关于艺术与生活、与时代、与自我的关系的辨析,关于“政治画、文人画、商品画”的传统和演变,充满了真知灼见。所有这些,都是《艺术家们》不可或缺的部分,也是所有“老更成”的“庾信文章”包含的智慧和见识。甚至可以说,《艺术家们》作为小说,最重要的并非是构建情节发展和命运转折,而是构建一个历史和现实交相辉映的“场域”、一种艺术和社会的开放性“关系”,渲染读者既熟悉又陌生的艺术圈的“气氛”。而一个写作者想要做到这一切,需要的不仅仅是创造的火焰,更需要人文的冷静——众所周知,绘画在那个时代的反思和探索曾怎样牵动意识形态的神经,而“八十年代”这个词又包含着多少需要深度清理的精神谜团。

傅雷先生在《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中,讲到十八世纪中叶古典主义风尚受到反动的时候,艺术批评的倡始者狄德罗在著名的《画论》中,曾提出一个著名的问题:一个社会所求于艺术品的是什么?狄德罗由此展开为大众趣味的辩护,他认为首先是“动人”的情绪,是“一般人的共同情绪”。他反对“为艺术而艺术”。八十年代的中国文化界,社会对艺术品的所求恰是这种“动人的情绪”,艺术家们也无心“为艺术而艺术”,二者出现了所求的合流,所谓“黄金时代”的含义之一,大概也是指这种蜜月般的合流;后来,随着先锋艺术的引进越来越多,随着社会的改革开放,随着市场经济,社会的所求和艺术家们的所求越来越分化。

“美的敌人不一定是丑,还有俗”

相对来说,《艺术家们》的最后一卷或许是最难写的——生活离现在的读者越来越近,雅俗越来越难分轩轾,现实越来越纷繁复杂、难以概括和提炼。在这样的情形下,要将小说的价值观和美学风格贯彻到底,不仅需要直面摧毁“美”的力量,也需要直面“艺术”本身的变异,直面“艺术家”群体的自我摧毁和自我贬值。更需要给所有的人物一个合情合理的结局,让同步生活着的读者信服。这也是为什么现实越来越难写,有分量的现实主义小说越来越稀缺的原因。

然而,《艺术家们》完成得很好,甚至在三卷中,这一卷更好。如果说前两卷的楚云天,给人留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审美英雄”印象的话,那这一时期的他,人到中年、功成名就,却反而有了彷徨和困惑,有了无力感,甚至险成欲望的俘虏——作为艺术形象,此时的楚云天不再仅仅是一个“崇尚审美的人”,而是有了更复杂的心绪,有了看不清年轻女人白夜的判断盲区,也有了创作“文人画”的更多心得,因而也显得更为饱满和真实了。

此时,艺术全面市场化了,拍卖行比美术馆红火,会卖画比会画画重要。其中活跃着的艺术掮客,也不再是在商言商的拍卖行老板,连楚云天敬重的民间高人俞先生,也变成了市场的拥戴者。小说中有两场精彩的对话,一是和嘉和拍卖行马总的,一是和俞先生,角度、格调虽然不同,作者的褒贬也不同,但最后的指向却是对市场一致的臣服。

面对这只“看不见的手”,楚云天不断警惕被它摆布,也不断抗拒各种被“绑架”,但终究也难以招架它的无孔不入。实际上,每个艺术家都已经难逃它的手掌心了。与前卷写到的,胁迫艺术的力量来自不正常的意识形态;中卷写到的,艺术本身的极致探索也会让它丧失主体性相比;后卷写到市场的时候,作家的态度没有这么确凿了,因为市场的力量更贴身、更强大,即便最洁身自好的艺术家也无法脱离开它;它打着公平的旗号给艺术家提供个人空间,并不一味地招人讨厌,所以,它对人的操控可能更无形,对艺术的伤害可能更大。

看上去,艺术家们终于实现了孜孜以求的个性化,但他们却大多面临着被市场各个击破的悲剧:“三剑客”中的洛夫,投河自我了断;最“清高”的罗潜,先是卖画养家糊口,后来也奔赴市场前沿广东去卖画;擅长画藏画的青年画家余长水,为了生存,不断放弃自我屈从市场规则;当年才华横溢的版画家唐尼,出国后变成了迎合西方趣味的“水墨山水”画家;老一辈画家唐三间为了市场的强大需求专画梅花,连当“右派”的苦难经历都变成了炒作画价的筹码。乱象丛生中,楚云天最欣赏的、也寄托了作家最纯粹理想的高宇奇竟因车祸命丧太行。如今,楚云天在整个“艺术江湖”中唯一牵挂的,就剩“大隐隐于黄山”的易了然了……

坚守者势单力薄,投诚者山呼海啸,被市场唤醒的世俗名利全面占领了艺术,催生了艺术市场的“繁荣”。而为了共享“繁荣”,即使是有才华的画家如于淼、余长水、白夜者,也需要更多地把功夫下在“诗外”。看到这样的情形,相信每一个读者都会会心苦笑——这匪夷所思的现象又岂止是艺术界呢?

小说中写,功成名就之后,楚云天的家依然以“美”而不是“阔”为布置准则,并以此为“家风”传承给女儿怡然,让她从小就接受父母的生活箴言:“美的敌人不一定是丑,还有俗。”只是,“敌人”越来越强大,坚守“美”的门槛越来越高;而且,审美能力不再是进入这个门槛的唯一口令,还有家庭出身、社会资源和社会等级等等——不是每个艺术家都如楚云天般幸运,事实上,更多的人都需要首先在艺术追求和自我生存之间苦苦挣扎。鲁迅说的:“人必活着,爱才有所附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无论这爱是男女间的,还是给艺术的。

艺术家是真人,活过且会被遗忘

小说中写,楚云天出身于名医世家,和同样出身的妻子青梅竹马。“文革”结束后,他们位于天津五大道上的老宅被返还,生活的改善也可想而知。尽管算不上钟鸣鼎食,但至少,他从来没有像两个好朋友洛夫和罗潜一样,有过真真切切的“底层人民”的烦恼。这样的生活起点,决定了他的审美起点和美学无意识。当他感受着老城天津作为文化空间的历史和沧桑的时候,两个好朋友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沧桑的一部分,他们眼中的城市甚至拒绝着他们养家糊口的卑微需求。

如此说来,“俗”作为艺术或者艺术家的“敌人”,包含很多层面,暴发户心态、审美格调低下和创作上的陈词滥调都只是其中最弱小的力量。而一旦穿衣吃饭、绘画必备的颜料纸张的消耗、养家糊口的责任、人事纷争、爱的需求等等都露出俗不可耐的狰狞面目,艺术家的一筹莫展才会更令人扼腕叹息。历史上,深受这种“俗”折磨的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天才梵·高了。他在《亲爱的提奥》里写:画油画就像娶了一个花不够钱的媳妇,让人大伤脑筋。而他最困顿、不得不反复向弟弟要钱的时候,他甚至对自己还需要吃喝都感到耻辱。天才也要吃饭,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彰显艺术家和世俗的绝妙关系!

书中,这种更加无可抗拒的“俗”,摧毁了罗潜的洁身自好,也成了压在洛夫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拍卖会前,曾经的合作伙伴于淼的春风得意和步步紧逼,已经提前宣告了洛夫的绝境。著名画家吴冠中在回忆恩师林风眠的文章《雁归来》中说,在艺术家行进的路上,的确有一个“潘多拉的大匣子”,里面会飞出吹牛、拍马、妒忌、诽谤、争权、夺利……而看似超越了这些问题的艺术家楚云天,面临的却是更高层级的“俗”:爱的烦恼。

《艺术家们》让人印象最深刻,写得也最动人的,是楚云天的爱情和婚姻。尤其是其中的爱情细节:以古董贴墙丈量臂幅的浪漫,以一束满天星贯穿起的熟悉又陌生的诱惑,都让人过目难忘——如果小说也是有年龄的,那人到老年的冯骥才写的小说却是青壮年的,这种反差,也是一个作家创作生命力的最佳证明,难怪诺贝尔奖获得者布罗茨基晚年的时候曾建议,一本书的封面除了要署上作者的名字,还应该标注作者的年龄。

而如果说楚云天和雨霏的爱情,是精神至上的年代中一次浪漫插曲的话,那他被白夜诱惑,则是名利至上的年代一次不由自主地迷失,是美和才华给他制造的一次陷阱。这两次精神出轨,或许丰富了他的生命体验、滋养了他的艺术,但切切实实损害了他的婚姻。小说的结尾,尽管妻子在负气出走多年之后回来了,但楚云天老了,野草茂盛,物是人非。至此,时间,这个艺术家最强大的敌人,也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可以说,冯骥才用手中的文学和绘画两支笔,为艺术家们搭建出了一个封闭自足又包罗万象的文本空间。这个空间写实又写意,平面又立体,感性又理性。最重要的,他把自己作为这个空间中真正的一员,全身心交付,情感、见解、困惑和忧虑。他不只背负着作为作家的“社会责任”十字架,作为艺术家,他依旧责无旁贷,正如毕加索在《立体派声明》里说的:“人们说我是一个寻找者。我不寻找,我见到。”“我们只想表现出我们内心的东西。”

在世俗面前,艺术家是永远的孤独者,尽管在名利喧嚣中习惯孤独并不容易,但这种自我归隐是所有艺术家的必然结局。当然,在冯骥才这里,这结局还有另一重更不可摧毁的含义: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坚持等妻子回来,一直在自家院子给妻子留着位置。傅雷说:中国的诗与画,都具有无穷与不定两种元素,让读者的心神获得自由体会、自由领略的天地,而这种美的目标、美的终极,是“随意”,而楚云天妻子的名字,恰恰是“隋意”。这令人温暖的“大团圆”结局,是冯骥才以一个艺术家的人格自觉,一颗忠诚于美的赤子之心给出的答案:无论有多少不可回避的问题摆在面前,真正的艺术家都是以美为终极目的的。美即归宿,美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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