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伟/文 几十年来，台商投资大陆有一个专有的术语：“偷跑”。一方面台湾当局对台商登陆投资设置各种限制，一方面台商又特别想来投资。怎么办？拐个弯，到开曼群岛或者维京群岛之类的地方注册一家国际性公司，然后再投资大陆。

这就是偷跑。

从台湾当局的角度看，晶圆三雄先后登陆大陆长三角，张汝京（中芯国际）是偷跑去的，曹兴诚（和舰科技）是偷跑去的，只有张忠谋（台积电）是规规矩矩得到批准后去的。

为了对付偷跑，1993年和1997年，台湾当局主管部门两次发布公告，要求没有被批准的登陆投资的台商补办登记。

2002年，陈水扁当局第三次发布公告，要求登陆投资的台商补办登记，如果不登记，将被勒令限期停止投资，并可被罚款100万至500万新台币，还可以连续罚款。陈水扁当局有关部门还放出风声，准备修改相关法规，采用“先行政、后司法”的原则，对违规登陆投资的台商，最高可罚2500万新台币，企业负责人可以被判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

张汝京没有补办登记，于是被陈水扁当局揪出来祭旗了。他被罚了15.5万美元，台湾户籍也被注销。

对于张汝京而言，大陆有广阔天地、无限前景，陈水扁的那点惩罚，不算什么。

陈水扁对张汝京无可奈何，张忠谋出手了。

2003年，台积电和台积电的北美子公司联合向美国加州法院提交诉状，起诉中芯国际侵犯专利及窃取商业秘密，要求赔偿10亿美元。

台积电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方面，张汝京登陆设厂过程中，从台积电挖了不少人；另一方面，正如前文所述，芯片的制程是企业的商业秘密，台积电的人过来，难免带着老东家的技术烙印；第三，台积电经过三年的时间才起诉，足见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准备，做足了功课，搜集到了让中芯国际无法招架的证据才动手。

另外，选择美国而不是台湾起诉，也是高明的一招。因为中芯国际是在海外注册的，在执行法院判决时，美国法院显然要比台湾的法院更具执行力。

这场官司一打就是两年，中芯国际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2005年，双方达成庭外和解，中芯国际赔偿台积电1.75亿美元。台积电的诉讼请求是10亿，中芯国际还价还到1.75亿，也算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吧。

这是张汝京第二次被张忠谋“修理”，第一次是在台湾，世大半导体被张忠谋收购之后，张汝京执意出走，被张忠谋“罚”了不少台积电的股票，至于具体“罚”了多少，外界无从知晓。

张汝京被修理了，曹兴诚也跑不掉。

出面的是陈水扁当局。

直到现在，外界也无从知晓陈水扁当局是何时开始调查曹兴诚、联电和大陆的和舰科技的关系的。有一点是肯定的，有人向陈水扁当局告发了曹兴诚和联电。这个告发的人或者企业是谁，大家都在怀疑是台积电，但是没有证据。对于这样的传言，台积电始终不置可否。

陈水扁当局动用了庞大的力量调查联电。一开始，联电藏得很深，联电内部的所有文件，都没有和舰科技这几个字。最后，调查人员将重点放在和舰科技董事长徐建华身上。

徐建华一直在苏州忙，难得回台湾。

2005年春季，徐建华回台湾过年。陈水扁当局动手了。

2月15日，台湾检调部门抓捕徐建华，搜查了他在台湾新竹的家。随后，联电副董事长宣明智的住宅等9个地点也遭到搜查，大批电子资料和账册被查扣。

这个事件震惊海峡两岸。

2月17日晚，在缴纳了1000万新台币的保释金后，徐建华恢复自由。

到了这个时候，曹兴诚不得不出面把责任揽下来。他发表声明称，联电曾帮助组建和舰科技，并为其寻找客户出力，但联电及高层对和舰科技并无投资，两家公司之间的联系是他本人制定的策略。他愿意为此承担责任，并愿意向调查此案的官员陈述更多细节。

既然曹兴诚表态了，愿意承担责任，这起事件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事情的结果是，2006年，曹兴诚辞掉联电董事长一职，从此退出半导体产业。陈水扁当局也放弃了对他的追诉，台湾司法部门正式宣告曹兴诚无罪。

现在的曹兴诚，已经华丽转身，成为一名国际知名的收藏家和社会活动家。

曹兴诚走了，但他的传说还在，影响还在。

台湾半导体业内人士经常把曹兴诚和张忠谋放在一起比较。张忠谋非常威严，和属下是严格的工作关系；曹兴诚则很江湖，联电的管理团队没大没小、可以相互吐槽和开玩笑。

曹兴诚愿意、舍得为部下付出。他初任联电总经理时，就出台分红、配股制度，由此吸引了一大批海外优秀人才。他也认可并践行“二八法则”。在他看来，一家公司超过80%的业绩是由20%的人创造的，他愿意将80%的利润分配给这20%的人。

曹兴诚也鼓励员工创业，并推动各部门负责人自己建立新公司，担任总经理，与联电互成犄角。这使得联电孵化出一大批新兴企业和企业家，其中的佼佼者，是联发科。

张汝京、曹兴诚先后折戟沉沙之际，张忠谋正如日中天，在美国、在台湾海峡两岸，他都是座上嘉宾。

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张忠谋选择急流勇退。

2005年6月，张忠谋委任蔡力行出任CEO，自己只任董事长，退居二线。

蔡力行已经在台积电工作近20年，沉稳的作风和超强的执行力深得张忠谋的赏识，被称为“小张忠谋”。

张忠谋将经营大权交给蔡力行之后，开始享受惬意的半退休生活。

2006年11月，退居二线的张忠谋接受陈水扁当局指派，代表台湾出席了在越南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非正式领袖峰会。

由于国际社会普遍认同一个中国原则，所以台湾地区领导人不能出席APEC领袖峰会，但可以派代表参加。多年来，台湾方面派出的大多是财经界的知名人士，也有政坛老人比如宋楚瑜。2006年越南峰会举行时，张忠谋既有闲暇时间，又是成功的企业家，在海峡两岸具备很高的知名度和认可度，所以陈水扁邀请他代表台湾与会。

从台湾媒体对整个过程的报道来看，张忠谋非常认真、非常尽责地给陈水扁捧了这个人场，得到陈水扁当局的高度肯定。

彼时的张忠谋不知道，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正在酝酿中。风雨飘摇的半导体江湖，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休闲的时间。

他必须二次出山，才能将自己一手打造的台积电推上世界之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