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王雅洁 它依旧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在过去的四年中，手持庞大资金的中国国有企业结构调整基金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国调基金”），自2016年9月成立以来，甚少主动发声，公示自己的投资业绩。

固然低调，固然谨慎，却丝毫不影响它抢占新经济高地的热情与敏锐。

中国诚通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兼任国调基金董事长朱碧新全程见证着该基金自成立以来拿下的90多个项目。

7月29日，他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专访时说：“2018年以后投资的项目发生了一些变化。项目选择的重点更多放在科技引领创新、战略新兴产业布局等领域，比如最近投资的中芯国际以及之前投资的大疆无人机、赣锋锂业、威马汽车、海尔卡奥斯、京东物流、美团、药明康德这些项目。”

这不是盲目的选择。

与宏观经济大势共振，尤其当国际形势发生变幻时，倾力投身高科技领域投资，打破“卡脖子”技术壁垒的投资，是国调扛起新一轮国民经济结构调整职能的必然选择。朱碧新带领国调圈出了中芯国际项目、海尔卡奥斯工业互联网项目以及充电网龙头企业特来电案项目。

打开视野的国调正在发生变化，正如朱碧新所言，2018年之后，随着结构调整方向的优化升级，国调的投资重点更多转向新经济领域。

虽然投资重点发生了变化，但国调的初心使命从未变过，自成立之初定下的转型升级、结构调整的国家使命，依旧烙在其身上，促使其发力开拓新经济领域投资项目时，依旧以是否能推动结构调整为决策考量。

这是国调的边界。

朱碧新说：“使命、目标、功能作用都没变，只是根据环境变化，国际国内经济形势的变化，丰富了投资标的。”

国调要在市场化运作之下，背负多重国家使命的投资压力。朱碧新认为：“多重使命本身就有压力。”

中国诚通集团有限公司副总裁、国调基金总经理童来明7月22日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专访时亦表示，过往的投资抉择一度可以用“战战兢兢”来形容。

外界难以想象，身背“优化国有经济布局结构调整、提升产业集中度、提高国有资本运营效率”以及“成为市场化运作的专业投资平台”多重使命的国调，一度面临着年投资规模最高达400亿的投资目标，以及一口气扛下数家央企纾困的艰巨任务。

底气来自于日趋成熟的市场化运作经验，也来自于如今拥有的90人左右的8个专业投资团队，该团队不止一次更早、更敏锐地嗅到最前端的行业商机，负责海尔工业互联网项目的冯涛以此项目举例，表示国调基金当时展开相应的研究时，工业互联网在国内发展尚处于早期阶段。

有分析报道，海尔工业互联网项目将成为撬动中国未来新一轮工业互联网崛起的蓝本。

和四年前成立伊始时类似，国调基金依旧自信于自己的前瞻选择。未来，高端制造、新材料、工业互联网、创新医药等都将成为国调基金的优先选择。

童来明透露，最新数据统计显示，截至2020年上半年，国调基金累计签约项目90余个，总金额超过1100亿元，累计交割项目近90个，累计投资金额近850亿元。

抢占“新经济”高地

发力的节点从2018年底开始显著体现。朱碧新说：“对比2018年之前投的项目，2018年之后的投资重点放在了高技术产业的布局上，国调基金必须跟上这个步伐，因为这是推动央企和国有重点企业转型升级的机遇。”

国调看中了中芯国际。

在国调看来，投资中芯国际科创板上市项目，是对中国大陆最大集成电路制造企业的支持，将有效推进集成电路核心技术和制造产能的国产化进程。

投资中芯国际，也是在投资国有控股的经济实体，更是为中国本土高科技生产制造和技术创新提供支撑。朱碧新说：“这是在宏观经济新阶段，新历史条件下对新一轮结构调整的要求体现。我们要全力扶持芯片制造这类关键核心技术，这是符合国家战略的选择。”

除去中芯国际，国调基金抢占的新经济高地，还有A轮领投海尔卡奥斯工业互联网项目。

国调基金投资三部负责人冯涛给记者讲了一个关于电的故事：“电的发明一开始只用于照明，后来逐渐用于动力和其他能源，需要一个演进过程。”

与挖掘电的发展商机类似，抓住早期机遇，发现巨大的市场潜力，这是国调基金相关投资团队对于工业互联网领域的共识。海尔便是符合这一共识的典型标的。

冯涛说：“海尔平台更加符合我们的认知。比如工业互联网这个词，曾有人定义成工业物联网。从这点上来说，我们觉得海尔的平台已经突破联接物的范畴，更多时候是从企业经营角度出发，把企业经营行为和机器产生的数据进行勾连。由此，工业世界与制造业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这种“透明”让冯涛相信，工业和制造业的运行方式有可能得以被重塑，以及重新定义行业生态。现在聚焦工业互联网虽然偏早期，但是有巨大的市场潜力可挖掘。

选择海尔，不止于工业互联网的专业技术前景，其在疫情期间帮助例如做口罩生产的公司转产，重新配置要素，给转产的工厂提供订单、机器和原材料等在相关平台中沉淀的市场知识和经验，亦促使国调选中海尔。

更开阔的布局在后面。

朱碧新看到了海尔工业互联网项目的深远效用：“李克强总理去现场做了调研。现在以海尔卡奥斯项目为基础，全国工业互联网会以它为蓝本，形成工业互联网规模优势发展。在全球范围内看，最领先的是我们的海尔和西门子。这将对中国高质量制造产生很大的影响力和效力。”

海尔卡奥斯工业互联网项目的实践探索代表着新兴技术往制造业演进和渗透的路线。这不光能为国调探出一条新路，还能为传统制造业转型提供新的可能。

投资海尔卡奥斯工业互联网项目，让国调再一次与更高程度、更高水平、更先进的中国企业转型升级得以共振。

更宏观，更前瞻，同时，更贴近民生。

朱碧新透露：“医疗最近我们投得也比较多，比如我们投资的国药中生基金，还有药明康德、沛嘉医疗，以及施一公院士创立的诺诚健华等新药特药研发企业，还有关键技术的医疗器械企业，这是推动国内医疗升级，药品优化，关乎国计民生的考量。”

经济观察报记者进一步获悉，国调基金还参与了国家卫健委牵头推动的拟覆盖全国14亿人口的健康医疗数据建设，且该项目由中国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牵头。

童来明认为：“这是未来的方向，是必须会推动的项目，因为这是关乎国家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助力国有企业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的重要项目。”

一系列触及中国经济互联网科技前沿发展的选择，正在推动国调基金站到“新经济”推手的位置上。跑过四年，今日的国调，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使命与边界

国调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也想要成为市场化的前沿推手。

在朱碧新看来，这只基金支持其他企业结构调整与转型升级的使命始终没有变。

与市场上的其他基金不同，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国调就注定不能如同纯市场化基金一般逐利。身为一只国家级股权投资基金，自有其需要背负的担子。

童来明说：“这虽然不是行政要求，但我们服务国家使命，与纯市场化基金的区别正在于此。”

例如通过市场化方式帮助央企解决其转型升级的问题，便是国调基金背负使命的体现。

童来明表示，纾困央企的投资项目大约占国调基金总投资规模的10%左右。在操作路径上，国调基金会通过股权投资或委托贷款，帮助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的央企降低负债率，改善资本结构，引入良好的市场化机制，促进企业进行行业资源整合。

随着宏观形势与微观市场的发展，国调基金的投资重点正在发生变化，在朱碧新看来，结构调整无边界。

他说：“结构调整的量太大了，无边界指的是一个概念，是长期的过程，不是两三年就调完了，结构调整是持续的过程。”

从偏重重化工，到更关注新技术、新能源、新材料，从驻足国内，到走出去，未来的国调基金，将更明确自己的重点，更多选择战略新兴产业领域的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布局。

三大航（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中国东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中国南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的背后，便有国调基金助其结构调整的投资手笔，助力我国民用航空企业完善其机队结构。

童来明表示，在交运物流方面，除去结构调整基金布局中国国航、南方航空、东方航空三大航空，助力央企布局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还投资了中储智运、京东物流、中远海控，使基金布局三大航空之外，延伸布局物流科技和集装箱航运板块。

除了国家使命，国调还需要面对市场化化考核的压力。

面临绩效考核的要求，投资团队也想涉足更多的市场化项目，但一些项目被国调基金管理层叫停了，不是因为不挣钱，而是因为不符合国调基金的定位。

国调基金需要考量更多，这是它的底线，也是国调基金目前近90人专业投资团队需要遵循的游戏规则。

有压力吗？

童来明相信总能找出解决办法：“我们相信中国经济，相信国有经济也能高速成长。”对于国调基金承担的央企的结构调整与纾困任务。他说：“我们可以再通过其他市场化的项目，实现更高的收益，弥补这块的低收益。”

从已投资的项目来看，国调已经取得了不错的市场化收益。朱碧新说：“我们投资的其他项目，比如相关央企、国企的结构调整转型升级项目，目前基本上都是盈利的。”

更多的选择

与四年前相比，国调基金的发展愈加自洽，多点开花的投资布局逐步延展，其取得的市场化收益也愈加明显。

朱碧新所言的“挣钱”，既体现在直投项目上，也体现在子基金投资的项目上。

分类来看，他说：“国企结构调整的投资项目在取得政治效益、社会效益的同时，也取得了较好的经济效益。市场化的投资项目，盈利最好的还是头部项目。”

更多的市场化布局开始显现。

以生物医药为例，国调基金参与投资了诺诚健华项目，支持小分子创新药研发；参与中山康方项目，支持抗体药物研发；参与沛嘉医疗项目，支持国家高端医疗器械和重点病种研究企业。

自此，上述项目与此前投资的中电数据、康龙化成、药明康德、国药中生，形成生物医药和大健康产业链布局。

2020年上半年国调基金所投项目中，诺诚健华、沛嘉医疗、中山康方分别是小分子创新药物、人工心脏瓣膜和抗体药研发龙头企业，其中沛嘉医疗超额认购1183倍。

童来明表示，国调基金在支持国家在生物医药、创新器械、健康医疗大数据建设细分领域发展战略的同时，还获得了不错的经济收益。

除去大健康领域，新能源汽车领域亦是国调基金聚焦的领域之一。

童来明牵头国调基金新能源汽车氢燃料电池的相关投资项目调研，2020年3月起，他便带领团队奔赴外地进行数次调研。对于他来说，对于新能源全产业链的研究与布局，并非2020年初才开始，与海尔项目类似，国调基金早已开启相关的对标研究。

朱碧新以国调基金参与的充电网龙头企业特来电项目为例，表示其与钴矿（洛阳钼业）、锂化工（赣锋锂业）、正极材料（长远锂科）以及新势力造车龙头企业（威马汽车）形成了全产业布局，以期推动新能源汽车产业的融合创新和高质量发展，发挥国有资本战略性价值投资撬动作用。

在智能电网方面，国调基金则聚焦电力体制改革、新能源产业发展、电网智能化升级，与国家电网形成对接，敏锐抓住与电网信息通信产业集团等相关的项目机会，以支持电网高质量发展。

童来明认为，结合已投资的中广核电力项目、上海电力、国电南瑞，围绕央企产业存量调整和增量布局以及混改进行投资。促进电力工业结构优化和可持续发展，已经形成了国调基金在电力与智能电网行业的持续布局。

同时，国调基金还参与了中国太保GDR项目，帮助中国太保优化股权结构，共享中国保险业的发展红利。与已投资华泰GDR、华泰证券、中信建投和京东金融等项目助力中国资本市场国际化进程，共同实现金融和资本领域布局。

下一步，国调基金将继续主动投资布局战略新兴产业，主动将项目投资向战略新兴行业延伸，引导国有资本在集成电路、芯片制造、节能环保、医药、金融科技、互联网、智能制造等战略新兴行业布局，通过“新动能”领域的布局，带动“旧动能”产业的转型升级。

风险与预判

零容忍，是国调基金必须要遵循的风控要求。

回过头看，朱碧新给国调的整体投资水平打出了“中偏上”的成绩：“总体来说，国调基金建立投资管理和后续项目的监控没出风险，应该讲，退出的项目都是盈利的。”

童来明说：“管理体系建设最终是风险控制，我们这种大基金要求风险控制都是零容忍，每年投资几百亿需要时刻考虑一方面怎么产生效益，一方面不出现风险。”

想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尤其在疫情大势下，其对宏观经济与资本市场均带来的较大不确定性影响，对基金投资也产生了直接影响，国调基金亦不例外。

具体来看，二级市场价格波动加剧，对基金业绩产生影响，投资工作中尽职调查难以开展，对新项目拓展产生一定影响。而且，疫情蔓延导致对已投项目的投后管理难度加大。

在直投项目上，国调基金受影响的项目集中在交通运输行业。同时，疫情对对医疗大健康、云服务、电商科技等行业带来了一定正面影响以及新的市场机遇。

朱碧新用“非常谨慎”来形容国调基金为达成零风险所付出的努力。他表示，国调基金的风控、投资决策的流程都比较严格，多重完善，多重把关。他说：“项目在内部讨论时，是完全公开透明的，是靠制度、靠投委会公开讨论抉择来实现多重责任主体。目前我们投资的项目总体上说风险都是可控的，还没有哪个项目因为投资决策流程不对，或者是不合规导致资金损失。”

负责企业风控管理工作的童来明，亦表示国调基金自成立以来，始终重视风险管理。具体做法包括保障风控部门工作的独立性和权威性，管理公司风险法律部直接向董事会负责。不断完善各项风控制度。基金和管理公司推进公司各项制度建设。自基金和管理公司成立以来，共制定完善92项制度，其中涉及风控方面制度13项。

同时，国调基金内部还梳理了被投子基金风控体系建设情况，按照子基金实际运行情况，对被投子基金的风险体系进行摸底，掌握被投子基金风险体系情况，并利用信息化手段提高投后管理效率。逐步建立数字化投管信息系统平台，对所投项目变化进行全方位的实时监测，及时精准地提供预警预判，形成基于数据的业务智能参考决策体系。鉴于新冠疫情影响，及时排查所投项目受疫情影响情况，了解项目风险，并启动应急方案，制定相应管理措施。

童来明表示，为了完善风险控制管理，国调基金进行了超前谋划，研究工作以服务投资为前提开展。疫情发生后，进行了疫情影响专项研究，结合基金已投项目情况及未来重点布局方向，更新基金的资产配置计划，进一步优化投资策略。

站在中国经济转型的风口，国调基金经过近4年的摸爬滚打，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风控路径，也找到了与自身相匹配的年投资规模目标。

基金系与二期募资

朱碧新对国调有着明确的期待：“我们已经筹划国调二期的募资，明年完成二期募集，实现可持续发展。”

总规模3500亿元的国调基金，首期募集资金1310亿元，二期募资规模不会低于1000亿元。

进入新经济发展时期的国调，未来依旧聚焦“如何充分发挥好结构调整的作用”，朱碧新期望能把国调做成一个开放式的平台，在诚通集团运营公司的牵头下，打造其在专业投资领域的地位。

想要做成更成熟的“开放式的平台”，更优化的市场化团队建设必不可少。

朱碧新认为“这几年的团队建设非常有成绩，从刚开始十几个人，到现在90多个人，越来越成熟，从前台到中台再到后台，部门之间的协调沟通更加顺畅，投资团队不仅完成了一系列专业化投资，还开启了相对前沿的专业化领域研究，实现了投研联动。”

童来明对团队建设的体会则是：“队伍得到了壮大，投资风格渐渐趋于成熟，现在能更加市场化地开展投资业务，这是队伍的变化。”

如今，更成熟的团队给国调带来了更多的投资信心，在激励约束机制方面国调引入市场化基金的跟投机制，把个人收入和投资效益形成紧密捆绑。

从团队，到激励机制，愈加成熟的国调推动着诚通大基金系进一步走向完善。

经济观察报记者获悉，根据即将公开的《国企改革三年行动方案》（简称《方案》），在未来两三年内，混改还是国资国企改革的重点。目前，中国诚通正在按照有关部门的授权，牵头组建中国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基金，该基金将伴随《方案》的落地，持续推动央企混改进程。

现阶段，诚通旗下的基金包括国调基金、混改基金两只国家级基金，加上债转股基金、不良资产投资基金等，乃至未来还可能继续扩充的专项基金，一起构建起诚通资本运营公司完整的基金系。

国调基金提供的数据显示，截止2020年7月底，国调基金合计签约金额超过1100亿元；实际交割金额超过850亿元；已累计退出项目回收资金约147亿元，退出项目平均年化收益率达20.6%；连续四年实现盈利、三年实现分红；完成了推动国有企业结构调整、实现市场化投资回报和推动资本运营公司改革试点的“三重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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