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上流社会之五十四季:再见露丝玛丽

密斯李/文

露丝玛丽是这座城中心高耸入云写字楼的传奇,直到她离开许久之后依然如此。她一直嫌弃不用的那只黑色金属扣皮包,是多少小白领有钱也买不到的Dreambag,依然大喇喇搁在办公桌下的地板上,火眼金睛、能拭去这玻璃宫殿每一粒尘土的保洁大姐也从曾不挪动它分毫,可见万物有灵且美。

露丝玛丽是你我所知的那种人生赢家,一张巴掌小脸上眉目如漆,腰身纤细得正如作家所形容的,吞下一粒奎宁丸肚子就好似怀孕。前三十年平坦人生路上她最常经历 的苦恼无非是选择哪件衫哪双鞋哪条项链,以及哪个男友,是家世不俗的那个还是自我奋斗的那个,反正最终都是开玛莎拉蒂的某一个。

露丝玛丽却从不觉得自己是有钱人,对生活她的确有种何不食肉糜的天真。她鄙夷那油腻腻的土豪习气,更讨厌蛇精般的伪白富美圈子,最瞧不上坐副驾驶拍豪车车标和乳沟然后美图秀秀发朋友圈的人。那些不都是外围么,她说。

“如果说人生也可以划分为四季的话”,说这话时她眼中掺杂着虚空与某种沧桑,接下来的话听来仿佛只是个电影梗,但笑语中几多沉重。的确她人生的春天终结于三十岁这一年,不同于电影里家仇国恨,但对她来说也是大厦将倾。

在她人生的这第一个寒冬,父亲寄居于港岛酒店仓皇北望,母女二人则在温哥华苦等消息。露丝玛丽尽管是独女,但父母从没打算让她继承父业,一辈子做不知忧患为何物的小公主曾是她被划定的命运。而如今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此刻的买买买却消弭不去母女心中的萧瑟彷徨。

产业不保甚至家庭危难的喘息间隙,对她来说更大的晴空霹雳是男友毫无征兆的决绝分手。这名在诸多追求者中杀出重围的男子原本并非父母属意的对象,但她瞧不起 因为家庭而对她曲意奉承的软骨头,独爱他的男子气,事到如今方知所谓男子气正意味着一夜间便将她视作沉没成本而果断放弃的决断力。

露丝玛丽匆匆去国前,公司已流传开她的传说。流言从来都是势利的东西,昔日里对她那些四叶草项链粗花呢上装的红眼,很快转化为对她能否逃出生天的猜测,更有 “你看有钱又如何还是被人甩了吧”的议论,多少刻薄假同情之名,还暗含着某种窃喜。围观者原本从属于不同群体,却在揣测她将如何悲惨这件事上取得空前一 致,以爆款的智商悟得了平平淡淡才是真的人间至理。

但流言再刻薄,究竟伤不了露丝玛丽分毫。父亲没再听到坏消息,早长舒了一口气。她嫌弃冬日苦寒道阻且长,如今正遍游南欧,朋友圈里日日是地中海艳阳,波尔图海边欧陆尽头的她看来早已恢复元气,不知怎地却让等着看她人生寒冬的老同事们暗暗失望。当然谁管他们想什么呢,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她正言笑晏晏,在巴塞罗那甜点学校学做千层酥和苏芙厘,似乎正是在苏芙厘那差之毫厘便会塌陷的游戏里,深深体会出人生易变之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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