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盆地里处处可见到葡萄庄园。
林俐/文 在吐鲁番处处可见到葡萄架子——城里的行人道上,农村人家的院子里,当然还有一望无际的葡萄园。只要一站在葡萄架下,就会感觉到吐鲁番火炉般的气温顿时凉却下来。
把床横架在水沟上可以睡得更凉快,更香。
走在葡萄庄园里,总是可以听到流水声,长长的灌溉渠道从一个庄园流到另一个庄园,有时候还会见水沟上横架着一张张的床,据当地人说,盛夏的夜晚睡在户外很舒服,而睡在安置于水沟上的床就更加凉快了。
降雨量超低的吐鲁番盆地能够大面积种植葡萄和瓜果,依赖的是周边雪山夏季融化时补给地下的水源。这里一直沿用着一种名叫“坎儿井”的古老水利灌溉设施,利用周边地形由北向南倾斜的坡度,开挖地下渠道把渗入到地下的雪水自然地引到表面流入盆地。
但是这种据考证有上千年历史的水利工程在近年来日渐式微,数据显示全新疆的坎儿井数量从1957年的近1700多条减少到2009年的427条。大部分现存的坎儿井修建于清朝。
水库建设、机械打井等现代化技术,反而导致地下水位下降,水源于上游被截流,让千年与大自然和谐共处,孕育着绿洲农耕文化的坎儿井干凅。加上临近地区油田的开发,用水量庞大,加剧了地下水的过量开采。有专家指出,坎儿井正在以每年30条的速度干凅,如果不再进行保护,未来30年里将全部消失。
我在吐鲁番亚尔村有缘见到了78岁的阿布力孜,老人是目前少数参与过修建坎儿井的维吾尔人。约60年前,阿布力孜因为家里贫困,冒着生命危险给大户人家修筑坎儿井。
他回忆道,要开挖新的地下渠道,先要在地下水的源头,挖掘一个上百米的竖井,深入到地下,然后顺着水势往前开挖渠道,每隔一段距离,要打一个竖井,为了通气透光,方便地下渠道的挖掘工程。
竖井的圆口在地面上串成一条珠链般的长条,从山坡高处往低处走,最后在进入盆地后,地下挖掘的“暗渠”将最终从一个“出水口”浮出地面,变成一条暴露在外的“明渠”,水进而流入到一个蓄水池。
关于坎儿井介绍的陈列室里挂着一幅“竖井”的空中俯视图。
这种水利工程配合自然环境引导水流,而暗渠有助于防止水蒸发,且在灌溉之余还自然地为植被供水,坎儿井和大自然像是达成了一种默契般,双双生生不息地孕育着吐鲁番绿洲。
阿布力孜说最危险的工程阶段是打竖井。当年的挖掘工具都很原始,用牛拉动绞盘式的辘轳,把修筑工人送到地下,再把挖掘出来的土往上送。“有时候只有拇指般大小的石头,从高处坠落下来砸到头部都能致命。”他回忆道。
他从15岁起当坎儿井工匠,足足干了15年。后来随着开机打井和机动抽水的技术出现,开采量更大更快更有效率,高危的坎儿井修筑工程渐渐没落,人们只对现存的坎儿井按时进行维修和清淤。
许多时候,人类都是后知后觉的。数十年的开机打井过量开采地下水后,大自然在超载后反弹了,绿洲开始面临沙漠化的进攻,目前有数据显示,吐鲁番地区非沙漠化的地带,只占其总面积的8.8%。
我这一路走过来,从第一站的甘肃民勤到新疆的吐鲁番,沙漠化问题一直赤裸裸地摆在我眼前。一个个曾经的绿洲都无一例外,因人口增长,人们为生计大事开荒,通过现代化技术过量开采地下水,环境问题爆发后,决策者又以强制手段关机,禁止开井,让奋斗多年的农民无所适从。
“以前坎儿井水源充裕时,可以随意开井,现在坎儿井干凅了,水不够了,又不让打井,我们的庄园怎么办呢?”一个农民无奈的问道。
现在关于保护坎儿井的呼声高涨,但我看到的资料似乎都偏重于为了保护“文物”,希望能够有一天申请为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但对于这种古老用水智慧的续存和重启重用似乎讨论不多,难道恶性循环要无止境地上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