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民主互动的新闻,离不开声色犬马 章敬平
导语:

3月7  晴 

晚饭后,手机响了,应邀去长安街上的一家酒楼,邂逅了一年未曾谋面的林楚方兄。林是原瞭望东方周刊的北京站站长,而今就职于南方周末。

林说,他想将中共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在全国两会上的表情报道出来。我一惊。我们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昨天下午,浙江代表团全体会议审议总理政府工作报告,我急匆匆跑到广西大厦,浙江代表团的会议驻地,期待着习近平的出场。

3点,代表团会议正点开始,习近平以他一贯平缓有序的风格主持了会议,并第一个发言。他从内容到文风,有条不紊地评述了总理的工作报告,并立场鲜明地表示,他拥护赞成总理代表国务院所作的工作报告。我耐心地听着,认真地记录着,试图捕捉染有他鲜明个性风格的话语和观点。

1个小时后,更为要紧的事,催促我不得不先走一步。我恳请坐我一起的知识产权报的记者,帮我记录习近平的话语、评论乃至于举目低头的细节。

林听了我的讲述,哈哈大笑。他说,那天下午,他也安排了一个采访两会的记者,去浙江代表团干了同样的事情。

其实,我对政治没有什么兴趣,我关心的是两会新闻的采访和报道。我希望我们的新闻是有人的,是灵动的,我希望读者能从我们的字里行间听到人的呼吸。

两会新闻的特点,在于它的观点性强,思想性强。人民大会堂是个参政议政的政治集会的场所,代表和委员是中国13亿人的民意代表,原则上说,他们来开会,谈的是问题,表达的是观点,注目的是国运民意,他们的话语体系在人民大会堂预设的舞台背景中,注定是宏大叙事的,我们看起来枯燥的数字,是他们论证自己的宏大命题的依据,他们在这样的场合,总是难以说出具体而细微的故事来,他们关心的是群体命运的走向,而非个体命运的呢喃。

顺理成章,我们报道的新闻,总是以“某某代表呼吁”,“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指出”,“某某政协委员表示”之类的方式来做标题,来展开写作。偷懒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写的。我在两会特刊的第一期,就发表了“卖掉一点大学如何,全国政协常委朱永新等人建议推进……”的报道。

我知道,这样的表达,是没什么味道的。因为新闻就是新闻。新闻是需要故事的,没有故事,没有故事中的人,再宏大的叙事都传之不远。我们的读者不可能都是2000多名全国人大代表,3000名全国政协委员。我们在对读者说话,不是对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说话,我们不能假定我们的读者都是社会精英,都是酷爱宏大叙事的全国人大代表,都是全国政协委员中的银行家。我们需要降低我们的阅读门槛,以生命的表情、人的声音、个性化的语言,将我们需要表达的观点,报道的两会新闻,娓娓道来说与我们的读者。

事实上,全国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也不都是宏大叙事,高谈阔论。两会上的代表和委员们,很多人的表情和语言是非常丰富的。招商局董事长秦晓,民生银行董事长董文标,建行董事长郭树清,他们都是有表情的,话语、风格都是独特的。遗憾的是,诸多媒体的文章中,很少看到。

今天下午,广东代表团的新闻记者招待会上,一个外国记者问广东省省长黄华华,几年前打人的某个警察被判刑了么。我的同事说,你看人家外国记者真有意思,非要逮住这么个机会,问省长这么一个具体而细微的问题。我们不知道这个外国同行瞩目某个新闻的背景,也不知道他们的两会报道思路,无从判断他这样采访究竟好还是不好,但是,他们关注新闻报道中的故事,在乎人的命运,无论如何是值得我们反思的。

两会是一次民主的盛宴,它在法理上表征着民意代表背后的亿万民众对这个国家的统治。两会新闻,是参与式民主的另类表现,可以体现民主和新闻的互动。但新闻与民主的互动,一定不是靠理性冷峻的观点新闻来实现的。80年前,享有全球声誉的李普曼,放弃了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培育的新闻必将提升美国民主的早期观点,出版了“美国媒介研究的奠基之作”――《舆论学》,PK胡适的老师杜威,他竭尽所能地证明,一般意义上的公众是没有自我管理的理性能力的,新闻媒体根本推动不了民主,它充其量只能吸引公众对某一个事件的“眼球”。

就当下中国而言,新闻对民主化的价值,不像“一战”后的李普曼想象的那么糟,但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如果我们的新闻没有故事,吸引读者的“眼球”都不可能,遑论用新闻推动民主。

这是人性的弱点决定的。酷爱声色,贪恋犬马,是人的本性。抽象思维,是长期逻辑训练的结果,是少数人的事,大多数公众,习惯于形象思维,而厌恶思考,尤其厌恶思考那些跟自己不相干的民主的道理。不是每一个读者,都喜欢像记者那样,或者像我们这些自命为精英媒体从业者一样,喜欢严肃地讨论问题,他们对减排、节能、降耗、环保的兴趣,远不如自家小区的公共花园。我确信,百分之九十九的爸爸,在他的宝贝女儿喊着要吃苹果的时候,扔掉我们自以为是的重大新闻报道,转而为女儿找水果刀的可能性,百分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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